黄泉村。
    黄泉入口，子时三刻黄泉开。
    这里和三百年前并无太大变化，只不过黄泉门口茶馆的老板换成了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眼底带着一点倔强。长相清秀，很是吸引人。可在这处没人敢对他生半分邪念。
    毕竟茶馆的另一个老板可是冥府的前任冥主。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惹他！
    三百年，于九幽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鬼气森然的模样，只不过换上一身淡色衣裳，上面开满雪白的曼陀罗华。
    苏玉站在入口处看了许久，还是拥挤的人群，各有所执则各有所求。一千年来，进入黄泉的活人，应当只有秋暝一个。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苏玉总是会被凡人身上的这种信念折服。
    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他的魂魄已经结成了吗？”是九幽。
    有点疑惑怎么不是秋暝来，又见他侧过身子看着正在忙碌的不得了的秋暝，似是无奈的叹一口气，脚步往前挪了挪，想到他刚刚恶狠狠的话，只好往回转，“他脱不开身，让我来问问。”
    “秋暝这是第几世了？”苏玉顺着他的目光往那处看，宽大的茶馆里，拥挤着的人群，神色依旧倔强的少年，换了副样貌，一边催促沉默寡言的伙计努力烧水，一边擦额头上的汗，扯扯衣领，时而露出遍是红色青色咬痕的零星一点锁骨，惹来周围茶客绮丽旖旎的目光。
    他一个眼神扫过，那个个乱七八糟心思的人又乖乖低下头，掏出金子放在桌上，让出个位子给别人的客人坐。
    他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的苏玉直想笑，果然呀，身边有了靠山，骨头更硬了。
    身边的九幽倒是低声笑出声，从喉咙里传出来，闷闷的笑，苏玉就安静的等他笑完，只是同样的忍俊不禁。“应当是第五世了。”九幽笑够了，擦擦眼角的泪水，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又像是回到冥府之主时的那番模样，俊美的一张脸，半是阴郁半是悲悯。
    苏玉怀里的昆仑扇突然开始闪着紫色的光。他从怀里把扇子掏出来，一个人影便从扇子了飘了出来。一身紫衣的天君，俊美的依旧不似凡人，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呆滞。
    从扇子里出来之后，朝着茶馆的方向坐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时而傻笑，时而又沉下脸。像是苏玉某次在凡间街口看到的一个傻子。
    结魂成功，却失了三魂三魄。只有入轮回，才能慢慢的找回那些东西。
    前任冥主自然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眼就看出来的离索的异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叹一口气。原本是阴郁的脸现下全是悲悯，幽深的眸底染着三分悲哀。
    “每次看他苍老而我样貌不变，总是在考虑，要不然，这一世就不让他投胎了。有我护着，当鬼也没人敢来招惹他。”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苏玉察觉到他的异样，转头去看他，九幽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留给他一张线条分明的侧脸，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后来觉得太自私了，他定然是知道的。每一世临死，都握着我的手说让我等他。”
    九幽黑黝黝的眸子里，突然出现某些晶莹的液体，他藏得很好，只是恰赶上夕阳，阳光沐浴在每一个角落，连前任冥主的眼角都不放过，有什么东西像是宝石一样的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苏玉一声不吭，装作没看到，不动声色的扭过头看坐在那的离索。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若他是九渊，每一世都看着自己的爱人一点点苍老，然后死去。纵然他之前是通天彻地，率领鬼将的阎王，也奈何不得轮回天道半步，那得多心疼。何况，现在他只是一个略有法力的鬼罢了。
    心里生出那么一点自私的想法，不想让呆坐在那的天君入了轮回。
    仙根已散，再投胎转世，也不是法力高深九天之上的上古神祇，天君离索。只是一介普通的凡人。那个时候，人和妖的界限就会变得分明。
    一个是长生不老的妖，一个是只有短短数十年性命的人。即便能带着记忆轮回。若是每一世，都得看着心爱的人从幼童长至青年，然后老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哀。
    “对于秋暝来说，做人是他最大的梦想，没有妖族的随心所欲，没有仙族的出尘不染。就是一介凡人，命如草芥，庸碌一生，或如蝼蚁。可是他还是喜欢做人。我尊重他，纵然再是不愿，我依旧看着他老去，再看着他长大。”九幽的声音平稳，像是叙述什么事情，诡异的带上了点心酸。
    呀。苏玉站在那处，如遭重击，身形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一刻恍然大悟，看着神情痴傻的天君。是啊，他怎么忘了，离索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甘愿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