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到军区中心时，已经快到夜晚了。
    虽说白天和夜晚也没什么大不同，唯一有异的也只有微光的颜色了。白天是淡金色，夜晚是淡白色。
    零怎么样呢……还有威廉和芙塔夫人，他们应该……
    应该还活着才对……
    只是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怜悯了。
    拜托，一定要活着啊！
    一路上都是熟悉的场景：布满炮灰的路，痛苦呻吟着却迟迟不敢倒下的简陋集中营，随处可见的弹壳，唯一残留着的细小植物依然干枯蔫黄，带着火药味道的墙壁。就是再怎么命令杂工清洗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如同我被带走前一样张牙舞爪，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
    以及在这群不堪入目的建筑物之中，唯一高傲矗立着的“巴别塔”。
    “巴别塔”，通天之塔。只可惜这个时代里也没有上帝存在了。
    而那个唯一存在的神——YIKUNA，正在我的意识里闭目养神。
    ……令人不敢相信不是吗？
    啊，糟糕，又开始了。我的诡异思想。
    “欸？”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那个身形……威廉吗？
    等等，他身后漂浮着的影子是……看体型是女性？
    一直没有出声的YIKUNA突然站到了我旁边，不声不响地朝前方看着，呲目欲裂。
    【YIKOTO……？】
    ——YILKOTO？那是谁？
    他颤抖了起来，紧握着手掌。我甚至觉得他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仿佛快要破裂一般。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手臂。他的身体震了一下，我于是把手收紧。这样应该可以让他冷静下来？
    YIKUNA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握着他的手，轻轻挣脱了，从我的手掌中抽出他的手臂。
    【YIKOTO和我一样。】他用我的声带回答了我的问题。
    ——啊？哦……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说，那个YIKOTO也是……该说是“神”吗？
    的确，名字也很像。搞不好还是胞胎兄妹（姐弟？）之类的。
    我不由得向前了几步。
    “十二月？你怎么了？”西修医生转头招呼已经掉了队的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愣在了那里。
    他这一句话把其他几人也惹了过来。牧先生和索伦先生疑惑着看着我，而当他们看见我身后的人影时，疑惑变成了警惕。
    那个人穿着的是笔挺的军服以及硬朗的皮靴。唯一削弱气场的是他身上隐约露出的绷带痕迹和苍白的面孔。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威廉，不会有错。
    “啊……那是我以前的朋友……那个……你们先去吧？”我支吾着赔笑道。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蒙混过关……
    索伦先生刚要发话，一旁的某人阻止了他。
    纳顿先生呵呵笑着，往索伦先生头上敲了一记：“就让十二月见见以前的朋友吧！”说罢把几个人集体拢向前。
    “诶诶诶！首……纳顿先生很痛啊！！”薇薇安死死地把首领二字吞了回去，被憋得满脸通红。一旁的奇姆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就差口吐白沫了。（我才发现纳顿先生的力气原来这么大）
    “纳顿先生！您不能这样！”索伦先生急切地想回头找我问清楚，但由于脖子和肩膀被纳顿先生扣住，而四肢却向后伸出，整个人的动作显得特别扭曲——好吧，是滑稽。
    纳顿先生倒是不改笑脸：“年轻人啊，别冲动别冲动！十二月是我们的朋友嘛，相信他吧！”
    西修医生逮到机会开始唇枪舌战：“我说索伦你真不够意思！十二月又不是什么反叛的小屁孩，人家就是见个朋友怎么了？你被害妄想吧？我给你治治怎么样，这是我的专业！你……哇啊啊啊——！牧牧牧牧牧别……！住手别拧了！好痛啊啊啊啊啊啊————！！！”结果还没讥讽完就被脸黑得像锅炉一样的牧先生（以我对他的了解估计是被吵烦了）用指甲掐住手臂，并且进行了360°大旋转——嘶，看着就很疼……
    押运队伍里的人全都反过头来看热闹，还有的甚至拍起了巴掌，直到纳顿先生领着他们继续前进，这些人才停下喧嚣，唯一传来的就只剩下脚步声。
    我终于有了空隙回头跟威廉好好打个招呼：
    “威廉……好久不见。”
    真的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我脖子上的绷带也没人天天晚上给我换了。
    他一言不发，就这么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
    安静地似乎不存在一般，让我认为：这是不是我的幻想？
    罢了，就算是幻觉也无所谓，做一场好梦吧？
    ——确实是，非常乱来的想法吧？
    ——不过我的话，这样也无所谓了。
    正当我在浮想联翩、自嘲地笑着时，威廉的身体动了。他的动作应该是很快的，但在我眼里，总感觉是片段，一个片段一个片段串联着播放。像是某个玩心大作的恶作剧，在播放时嬉笑着一下一下按着暂停键。
    我甚至看见威廉的腿先一步移动，接着是大张的双臂，再来是随着腿运动起来的躯干，最后是惊喜的面孔——也许还有些别的？我不明白。
    也许是几秒钟之间的事情，也许只是一瞬间，威廉的温度从他的身躯上传来。一并回响的还有他清晰的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这些是真实的、属于生命的声音吧？
    我……可以相信这不是幻想吗？
    威廉紧紧地拥抱了我，反射性地，我拍了拍他的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以前一样。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呼出的气息拂着我的皮肤，感觉痒痒的。
    “欢迎回来。”
    他闷闷地说。
    我顿了顿拍他背的动作，深吸一口气：
    “嗯，我回来了。”
    现在，我真的回来了。
    似乎不是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