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苍溪雾阵（2）
    一行人悄悄从南门出白鹭关，不走庄裕镇，半路上下了官道，直接在野地里横穿到竺岭山脚，绕过竺山城，轻车熟路的找了一条山间小道向东南方向急奔。
    卫央这次所行之事极为机密，他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又被禁止离开白鹭关一带，所以没骑自己的狮子雪，那匹马太显眼了。韩钥特地挑了十五匹没有烙记的军马，这些马个头不大，但是耐力和脚力强过一般的战马，最适合长途奔跑。为了掩人耳目，大家乔装改扮成茶叶商人，藏起兵器，连雪刀也被装进一只长条鹿皮口袋绑到了马鞍上。
    十二个人翻过竺岭，沿铅赫山脉东麓一路向南，取最短的路线，昼夜急行，只用四天三夜就到了陈国南方边境上的漆夷山。
    漆夷山，两山夹一河，山不高，地势复杂，河水不宽，水流湍急，是大陈跟楚国的边界。漆夷山南北两山各有陈楚两国的一千名守军驻防，他们轻而易举的绕过这些守军翻山过河于第四天的半夜进入楚国地界。
    第七天，距离漆夷山近一千里地的楚国西北最大的城池，苍溪城。
    早晨的苍溪城坐落在半山的桃花红色烟霞里，一条苍溪河蜿蜒流过城外的山脚，河边山坡上，大片的竹林浩浩荡荡一直铺展到了远处的大山里。
    苍溪城南门外五里的雁亭驿，一大早官道上行人不多，道旁小饭铺里，饭铺掌柜和伙计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频频偷看角落里的那四位客官。他们在雁亭驿开了十几年的饭铺，来来往往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像今天这样的客人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那桌客人里有两个是精干汉子，背上都背着长条皮口袋，一看就是有身手的护卫保镖。另外两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公子，一个是素衣长袍的文弱书生，眉目清秀出尘，姿容俊美的不像是凡人，倒像戏本子里唱的那些个下凡的神仙。另外一个一身黑袍，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长条鹿皮口袋，腰上还挎着剑，可是长的十分俊俏娇美，根本不像男人。
    伙计悄悄跟掌柜的说，那个黑衣服的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女扮了男装，要么是跟着自家哥哥出门，要么就是跟相好的私奔，戏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掌柜一拍小伙计的后脑勺，“哪那么多话！有一脸杀气的千金小姐吗？”
    伙计挠挠头，嘀咕道：“怎么没有？千金小姐也有杀人不眨眼的。”
    那四个人只要了些面饼咸菜和素汤，这时候已经吃完了，掌柜殷勤的送过去一壶热茶，虽是最普通的茶叶梗子泡的，可沏的热热的，大冷天喝上一碗解渴又驱寒。娇俏公子冲他点头道谢，先给自己倒一碗，喝几口，然后又倒一碗递给文弱书生。掌柜回柜台捅捅伙计，“好好看看，有千金小姐脖子上长喉结的吗？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小伙子。”
    伙计也看见了，挠挠头，小声说：“一个大男人，怎么长的跟小姑娘似的？”又跟掌柜咬耳朵，“掌柜的，你说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掌柜头也不抬的收拾东西，“行商的、做官的，大户人家也好，书香寒门也罢，都跟咱们没关系。”
    伙计偷眼瞧着那四位客人，说：“我看他们不像是一般人，说不定是大官儿家的少爷。”
    掌柜眼睛一瞪，压低声音训道：“就你多事！甭管人家是干什么的，我们都招惹不起，你少给我添乱，去去去，赶紧干活儿去！”
    又有两匹马停在了饭铺门口，伙计见有客人，忙出去招呼，“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喝茶？”
    一个粗嗓门说道：“打尖儿，酒肉捡好的给爷上。”
    “好嘞！您二位里边请，我们店小，但绝对干净，您上座，酒菜马上就来！”
    两个彪形大汉进了铺子，坐到中间的一张大桌上，掌柜送上酒壶和小碟，伙计去厨房端菜，掌柜看见角落里那两个精干汉子起身出去了，剩下两个公子还在慢慢喝着热茶，他们是并排面朝墙坐着的，因此大汉们进来时只看见两个后背，以为是寻常行人，便没在意。
    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么两拨客人一进一出的，掌柜觉得心里突突直跳，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不由得直念佛，阿弥陀佛，但愿相安无事，相安无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大汉桌上的酒肉下去一半，那两位漂亮公子还在品茶，没有要走的意思。掌柜刚想过去给他们换一壶热茶，黑衣公子突然起身换了个座位，正好脸朝外，让两个大汉看了个清楚，大汉们先是一愣，停下筷子，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黑衣公子，脸上渐渐露出不怀好意的喜色来，黑衣公子也不看他们，只管喝茶。
    一旁的掌柜开始冒冷汗，他从两个大汉身上的箭袖样式认出他们是冠军侯府中的亲兵。冠军侯张世昌是楚国有名的好南风，而且最喜欢强抢民男，看来今天那两个漂亮公子要遭殃。他正担心，官道上马蹄声夹着车轮声由远及近，一个大汉立刻奔出，片刻后，一小队车马停在饭铺外，锦衣华服的张侯爷在亲兵随从的护拥下走进饭铺，掌柜和伙计早就吓得躲进了厨房。
    恶名在外的冠军侯张世昌其实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只是脸色发黑，人也有几分邪气，边走边笑道：“美人在哪里？美人，本侯来了。”
    他刚进门，黑衣公子起身便向外走，两人走个对面，张世昌看了黑衣公子那张脸也是一愣，愣过之后，立刻眉开眼笑，伸手就去拉黑衣公子的手，口中叫着：“美人儿啊！心肝儿！到本侯这儿来。”
    不想这一拉竟没拉着，黑衣公子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走过去，他回身一拦，人家已经出了饭铺。张世昌官拜冠军侯，掌苍溪、巴山两郡的兵权，手底下有五、六万军队，是带兵的将军出身，马上马下的功夫在楚国也算有一号，平常人根本躲不过他这一拉一拦。他知道这少年武功不弱，不过仗着自己功夫好，又带了许多亲兵，岂能让这美少年逃掉，黑衣公子前面走，他随后紧跟。
    张世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黑衣的美少年就是雪牙苍狼的狼王韩钥，他更不知道，角落里那位文弱书生正是卫央。
    韩钥转到屋后上马便走，张世昌带人骑马紧追。掌柜和伙计等冠军侯府的人都走了才战战兢兢的出来，屋里只剩下一个人还坐在角落里，掌柜的凑过去，“公子，您那位同伴……”
    素衣公子起身，将一枚银铢放到茶壶旁，拿起桌上的鹿皮口袋，一言不发的走了。掌柜看看足够饭钱的银铢，又看看门外那道挺拔飘逸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公子好像并不只是个文弱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