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边关初见（9）
    慕容瑾明白，对待卫央这样的一代名将，花言巧语是愚蠢的，必须要诚恳相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有可能打动对方，他又是真心佩服，刚才所说俱是实情，没有半分虚言。
    但他却不可能知道卫央的想法，卫央跟他大燕的将军们不一样，跟其他的将军也不一样。
    “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但恕卫央不能从命。”
    卫央的语气平静淡然，回答简单直接，这种态度让慕容瑾有些意外，卫央从看见他们开始就是这副冷冷淡淡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论自己说什么，这个人都不惊不怒不动声色，而且神态中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他阅人无数，阅臣子将相无数，但像今天这种样子的，从来没遇到过。
    难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名将？
    慕容瑾又说：“公子一定要为那个昏君尽忠吗？为了对一个昏君尽忠，甚至可以不顾自己部下的安危？难道公子不知道希桓会如何处置你和你的部下吗？”
    这话并非挑拨离间，也不是危言耸听，陈国朝廷上下是个什么样子，卫央看的明白，他清楚皇帝希桓和朝中那些大臣想要干什么，但这无法成为他投降的理由。
    他说：“那是我们陈国自己的事，不劳陛下费心。”
    慕容瑾冷笑了一下，说道：“陈国？实不相瞒，我们已经准备攻打陈国了，我想请教公子，贵国那位只知道讨妃子欢心的皇帝能挡住燕国大军吗？贵国朝堂上那些只会贪财好色的大臣们有本事抗敌吗？贵国那些高官厚禄的将军们有几个能上得了战场打得了仗？在我燕国大军的攻势下，陈国还能存在多久呢？这些不用我说，公子其实很清楚，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呢？”
    卫央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竹笛，说：“阁下这是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燕国能不能灭了大陈，谁又能知道？”
    慕容瑾说：“我知道。因为我一定会灭了陈国的，志气也好，野心也罢，我慕容瑾就是要统一天下，我要结束这一百年来的混乱，建立一个属于大燕的帝国，我要一统天下，做这天下的帝王。卫央，只要你答应跟我走，将来这天下就是我们的，是我跟你的，只要你愿意，这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
    这已经超出了高官厚禄和威逼利诱，一个皇帝竟然当众说出这样许以天下的重诺，诚意恳切的令人动容，面对这种招揽，恐怕没有人会不动心。
    卫央的心忽地一颤，不是动心，而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慕容瑾这番话固然诚意十足，可是太过诚挚了，诚挚的让人害怕，他觉得后背有点发凉，面前这个人开始让他生出了一点不安。卫央虽然性子淡泊不事张扬，但其实内里是个非常自负的人，雪刀的主人，很少会有不安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不安。
    他抬头微微眯眼凝视前方，慕容瑾肋下佩着一柄乌木剑鞘的长剑，他的眼睛定在了这剑上。那是一把形制古朴的长剑，从剑鞘来看，剑身要比正常宝剑长近九寸，剑柄也更长一些，上面缠着朱红的丝线。凌厉优美的双翼式剑镡上篆刻着神秘符纹，漆黑的乌木剑鞘上布满细细的殷红色纹饰，仿佛蜿蜒生长的细枝藤蔓，一直蔓延到乌黑的剑柄上。他又仔细打量慕容瑾身边穿银灰锦袍的年轻人，这个人腰里挂着一把弧形短刀，刀是塞外蛮刀的式样，但比普通的蛮刀长出三寸，也更为精巧，银制的柄上镶着一颗猫眼。
    怪不得燕国云中卫这么厉害，卫央心里说，原来是拥有离冰和上弦的人。可是，离冰这一代主人会是个野心天下的人吗？
    “当然不愿意，因为我跟皇帝陛下不同，我对天下毫无兴趣。”慕容瑾听见卫央疏淡的说道。
    “我一片诚心相求，还请公子三思，只要公子答应我的请求，公子即刻就是我大燕的云中卫大将军，如果公子不愿带兵，我可以封你为亲王，公子从此与我平起平坐。”
    韩钥丁恺几人听了都是大惊，慕容瑾真是不惜血本！云中卫大将军，那是燕国的最高兵权，而且现在的云中卫大将军就是慕容瑾自己。他们都有点动心了。
    卫央莞尔一笑，说：“陛下不是来杀我的吗？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是想试一试卫央到底值多少官爵吗？不用费心了，所有以为我必定忠良贤德的人，都被天下名将的名头欺骗了，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栋梁贤臣，更不是个忠臣，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忠臣，我卫央，只是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杀人将军。”
    其实更是个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
    他整整衣袍，将竹笛收好，“我听说燕国云中卫中有密营，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云中卫车骑大将军是贵国第一大将，陛下也曾受业于世外高人，今天既然得见，失之交臂不免可惜，还请诸位赐教。”
    慕容瑾一愣，“我说了那么多，你难道都不考虑一下吗？”
    “应该三思的是燕国的皇帝陛下，阁下轻装简从远道而来，难道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吗？你想一想，你是燕国皇帝，我是陈国将军，这里是陈国的白鹭关，我既然见到了你，你觉得我会让你轻易回去吗？还是阁下早已掌控一切，所以如此笃定从容。”
    “你想抓我？”慕容瑾问，“抓了我去邀功？好让希桓给你发饷？”
    卫央：“我还没那么幼稚。”
    “那你抓我干什么？”
    “我不是想抓住你，我是要杀了你。”
    “擒获敌国皇帝，可是大功，死的就不值钱了。”
    “我不拿你去报功，也不会上报，因为根本没人知道你死在白鹭关，说的明白一点，我要悄悄杀了你们，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燕国皇帝不见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朝廷要是查问起来，我就说杀的是一伙儿山贼。”
    “为什么？！”
    “因为你不该来，招降一个将军，随便派个说客就行了，你一来，我和我的部下就大祸临头了。”
    慕容瑾先是听得一头雾水，略一想立刻就明白过来，不禁暗叫一声不好！他早知道陈国从皇帝希桓到一干大臣，都视卫央和雪牙苍狼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希桓，忌惮卫央天下第一名将的名气，疑嫉雪牙苍狼的功高震主，更是拿卫央当作心头一块毒瘤，早就必除之而后快，只是苦于找不着借口。如果卫央抓住了燕国皇帝，希桓会立刻杀掉卫央和全部的雪牙苍狼，至于罪名，好找得很。
    不管自己能不能活着回燕国，只要这件事让希桓知道，卫央的罪名更大，里通外国，私交敌国，通敌叛国……哪一条都够祸灭九族的了，不单卫央自己，整个雪牙苍狼都会被以叛国罪处死。只要自己在陈国地盘上见了卫央，卫央就没了退路，要么同意归顺大燕，要么等着希桓下旨满门抄斩。他来白鹭关本是刺杀卫央，所以并未想到这一层，现在这么一细想，冷汗都冒出来了，自己竟然把卫央送上了一条死路。
    而卫央更厉害，直接打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全当没这么回事，他来之前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料到卫央心思异常缜密，行事如此果决诡异，这么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就想出一个办法，即打发掉了自己，又不留痕迹，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将，果然迥异不同。也果然杀人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