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路上，奈何风。
    奈不得，天地万物皆奈不得这奈何风。
    风吹过，直投魂魄深处。奈何风，奈不得它，它也奈不得你。
    只有心中刻骨铭心的记忆被这风如同翻开书页一样，一页页翻开。
    记忆在心头翻滚，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啊。伤痛袭来、温暖袭来。痛和爱交织，不知道为何自己心是那么痛，痛彻了。
    公孙九娘顶着奈何寒风蹒跚而行，心头记忆被这奈何风掀起，一尺红绫断天涯。她和张幼安的点点滴滴在风中磨碎，又在风中聚合，随风扩散到全身每一处角落，魂魄中满是记忆的味道。甜甜蜜蜜、哀愁苦盼、心灰意冷、悔意交织，最终入了幽冥。
    那人生最开心和痛苦的时刻莫过于红绫加身。她本已决心赴死，却在死前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哪怕是他背叛了自己，自己也不会怪罪他，可他没有辜负自己。想起那一刻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精神崩溃。如果换做现在的自己又会如何？她不知道。
    看着身前安全而稳重的背影，公孙九娘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心安。她不知道这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师尊此刻却在天人交战。
    玄妙洞中无日月。这正所谓地上已千年，天上方一日。虽说没有那么夸张，可在玄妙洞内数年过去了，出来时却仿佛是一场梦。
    是梦吗？姬无涯时常质问自己，那是梦吗？不，那不是梦。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真实，不可能是梦，不是吗？自己动情了，幽冥赫赫有名的断情判官居然动情了，这就是这么讽刺，可自己心甘情愿。
    玄妙洞内自己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她也救了自己的命。
    冷月公子你可安好，或许在进入玄妙洞之前他的人生都是不完整的。在奈何风中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了玄妙洞中，或许他也曾想起公孙九娘吧。
    人心莫测，世事难料。
    奈何路上不知道埋下了多少魂魄。
    这路是在拷问人心，质问他（她），你可曾后悔，可曾后悔？没有人知道答案，但走入这奈何路上的生灵有一半要永远的留在这里，他们无法坚守本心，这天地将他（她）们抛弃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天意难违，不合格者终要淘汰出天地间。
    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公孙九娘心中渐渐生出烦闷之感，其实以她在幽冥锻炼出来的心境，这种情况是很少出现的，可在奈何路上，那奈何风却会将心底的情感无限发大。
    一开始她还可以凭借幽冥法术抵挡，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法术的作用渐渐减少了。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刹那，眼前突然大亮，奈何路，奈何桥一面的门户出现了。
    这门上有白色水流在流淌，不时发出嗤嗤声。一颗颗眼珠在白色水流中起伏。不知道是被这惨白色水浸泡的缘故，还是其本来就是如此。那些眼珠通体白而透明，散发着邪恶而腐朽的气息，但如果长时间驻足的话，却又会从这邪恶中体会到慈悲之气息。
    可惜他们没有时间。只有姬无涯踏过门槛时，心有所感诧异的看了眼那门户内闭合的眼珠。
    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真好，虽说她现在不是人，可鬼魂在幽冥、地府中生存和人在人间生存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感官。
    一条宽广的大河从天边不知名处流淌而来，流向那同样未知的地方。
    那是忘川，死灵之河，魂魄归宿、未知之河。
    忘川和幽冥的那条离川单从外表来看是天差地别。
    河水从奈何桥两边开始起了变化，源头一端，河水污浊而散发着邪恶、腐朽、肮脏、污秽的气息。飞鸟难渡，落羽沉底。极为险恶，那从桥上走过的鬼魂都本能的偏向忘川下游的方向行走。
    光是看着那幽深的河水，公孙九娘就感到了一股子恐惧袭来。
    忘川下游，河水还是幽深而浑浊，那古老而归墟、腐朽而黑暗的气息还是存在，可就像是奈何桥剔除了忘川中的杂质一样，那河水不在给鬼魂以恐怖之感。
    “不要再看了，想要归墟的话，可不是在这里，忘川不比离川，其中许多事情不是你可以试探的。你看着就好。”许久没有开口的姬无涯手指着前面一个老者模样的鬼魂道。
    那鬼魂从岸上慢慢向忘川下游趟去，慢慢的趟去，慢慢的越来越小，慢慢的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公孙九娘轻轻捂着口，心里对忘川的恐惧又加深了。
    可这还不算完，即使是所有鬼魂都看到了这一幕，可一路上奈何桥走去，路上接连有鬼魂仿佛在某种召唤下，前赴后继，慢慢从河中消失。
    公孙九娘终于可以冷静看待这一幕了，人会自我麻木。但她是适应，从她一尺红绫断阴阳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人只有适应，才能生存下去，否则只有被淘汰的命运。
    姬无涯赞赏的看着自己徒儿的转变，难得开口夸奖道：“不错，不枉我三年的倾囊相授。”
    公孙九娘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心的笑了起来。但她很快又收拢了笑容，正色了起来。
    姬无涯在心底对其更是赞赏，人可以有情，关键是要学会控制。
    奈何桥只有一步之遥了，在这一步上，姬无涯却停下了脚步，只是静静的看着桥上的孟婆一碗又一碗，端起又放下。铃声渺茫、歌声悲怆。
    一碗孟婆汤，一句来生言，一道名为遗忘的佐料。
    “唉，你去吧，能否过那孟婆这关，就看天意了，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没有想到。”姬无涯自责的说了声，又道：“如果你回到阳世还记得我，只要记得冷月二字，找到她，也就不枉这三年了。”
    公孙九娘疑惑的听着，只觉云里雾里，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转世在孟婆这似乎出了差错。想到这里，公孙九娘不禁多看了桥上孟婆几眼。
    奈何桥上孟婆也在此刻抬起了头，黑色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孔，只是那一双会说话的动人的眼眸，暗示着主人美貌的容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