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夹杂着一丝薄凉，稀星城中依旧是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香烛气味。街上冷冷清清，店铺皆齐，却独少了人味儿。
    城中银月阁。
    淡汐端着一盆水走进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头布置精巧。纱帐映得人面红，暖红色的装饰像是新婚燕尔。淡汐哼着小曲儿，她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她背对着木榻，在水中搓着一块巾布，一举一动略显轻快。
    盆中水声哗啦作响，淡汐尚且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敛着眸子转过身去，却瞧见自己的跟前竟多了一双绣花鞋，不禁心生疑惑。淡汐周紧了眉头，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啊——“
    一声尖喊响起，云九澜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忙伸出手将她的嘴捂上。叫声骤止，可她的耳朵似不听话的还在耳鸣。云九澜松开手，张大了嘴，一脸不舒服。
    “姑娘……姑娘你醒了？！“淡汐禁不住发问。
    “你说什么？“云九澜还在方才的那声尖叫中每回过神来，耳朵也经不起那一声轰炸，她扬了扬声音，深吸了一口气。
    “姑娘你没死？“
    什么情况？
    云九澜一愣，显然还是一头雾水。这姑娘的发问未免奇怪，她这部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何处此言？“她愣了一愣，挑着眉，仍是不知所云。
    “姑娘被送来时仍是昏迷，红萼找了许多大夫来瞧病情，大夫都说姑娘您身中剧毒，药石罔效。“这说话的空当，云九澜早已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仍是皱着眉头揉着耳朵。不过她这回倒是听清楚了她的所言。
    “城中许多大夫都是唬人的，我云九澜何时去寻过大夫。“她说着，伸出手去执起桌上的茶壶，悠闲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云九澜端起茶杯，凑至嘴边刚要小啜一口，却闻得茶味似乎不甚对，凑至嘴边的茶杯微微撤开，她敛眸一瞧手中的那杯茶，倒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在淡汐的注视下，她不动声色，只得佯装抿了一口，她旋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淡汐。“淡汐说着，面带笑意，像是对这个名字有着特殊性的情结。
    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只不过人是怎么样的也就不得而知了。云九澜心道，瞥了一眼淡汐的神情。女子相貌平平，人看着倒是善良。她迅速将淡汐大量了一番，怎么瞧她都只是个小家碧玉。难道自己是被一户人家所救？可恍然间，她似是瞧见女子脚上的一双大红暗刺如意纹的绣花鞋。
    淡汐察觉到她的目光。暗暗将一双脚收进裙摆，不再让她瞧见。
    可云九澜并不就此罢休，淡淡发问：“这里是花楼？“她的语气很轻，其中并无责备之意，却让单词听起来很是刺耳。她闻言突然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一双眼睛。虽她极其不愿意承认，但终还是点了点头。
    二人无话，半晌，淡汐似有想起了什么，“姑娘方才说，您叫云九澜？“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什么稀罕物似的。
    云九澜闻言挑了挑眉，点头应了声是，看样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话说了大半天了，云九澜这才感觉到自己早已是好几天没有进食，现如今饥肠辘辘。她不禁抬手捂上肚子，苦着一张脸，心想着淡汐许能给她拿点什么来。
    “姑娘是术士？“淡汐抬着眉，好奇心起，问道。
    也不知她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胡话，云九澜撇了撇嘴，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口反驳道：“不，是祭司。“
    淡汐闻言，面上的疑惑显而易见，却不好开口再问，保不齐人家真是本尊，她冒犯了可不好。她似恍然，扬声道：“云姑娘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下去给您那点吃的上来。“淡汐了了前一个话题，这才想起来正经事儿。
    云九澜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看手边的茶，秀美紧蹙，将茶杯推至一边，站起身在房中晃悠不止，抬头四下看了看，梳妆台上点着香薰。她低头轻嗅了嗅自己的衣裳，香氲沁人，云九澜长舒了一口气，身心舒畅，倏地，眼角瞥见一缕白光。她循着光去，发现那是帘子后头的一扇窗。
    窗为六棱，另有雕花，乍看下是初雪梅枝。云九澜抬手覆上雕花，方想往回一拉，却瞧见右边上一铜锁。她捏着铜锁仔细瞧了瞧。着开锁她可是信手拈来，总比得以前师父命令她吟诗作对来得快。
    可她身上的衣服早被人换了去，身上哪里还有铁丝。她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却又因好奇心作祟，久久不肯作罢。她抬手覆上那块铜锁，不一会儿，便听得“咣啷“一声，铜锁砸上窗棂，似磕出了一个痕迹。
    铜锁砸下的那一刻似乎将窗棂间藏匿的东西砸得抖落了下来。云九澜低头正要拾起铜锁，却发现了手边的纸包。纸包半折，露出了里头的机密。她屏息，确定四下无人，淡汐还没有上来，便拾起纸包，打开一看，里头铺着薄薄的一层细粉。
    云九澜皱紧了眉头，捏着油纸凑至鼻间一闻——这气味，怎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正在此，她突然想起先前自己斟的那杯茶。云九澜刚想走去桌前一探究竟，却听闻楼下推攘声响渐次传了上来，她听得出其中一人正是淡汐。
    很快，她便听到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云九澜仔细一听，立马将手中的纸包折好揣进了怀里。转身时伸手将帘子拉上，掩去那一缕白光。
    那人上来时，她正站在帘子前，看起来紧张得不知所措。可此时脚步声并未停止，看来是两个人。
    “看来这小娘子真的醒了啊，不然淡汐怎么拿了这么多吃的上来呢。”余迁扬着下巴，得意地看着云九澜，眼神不停地在她身上打转，最里头啧啧称奇，“这小娘子可真是不简单啊，这样都醒过来了。”
    另一人也跟了上来，同样是对这个发现欣喜不已，搓着手就要上前，却被随之而来的淡汐喝止。可那二人哪里肯听，不过只是愣了一愣，便毫不理会淡汐，朝着云九澜走去。
    稀奇的是云九澜此时并无惧色，默不作声，只是定睛看着两个人的脚步。突然，她抬头看向淡汐，悠悠道出一句话来：“淡汐，可有吃的？”
    “可是……云姑娘……”淡汐正犹豫着，却被云九澜一喝。
    “哪里来那么多可是！我叫你去就去。”她可正饿着肚子，这让她可怎么对付这两个狂徒似的流氓！
    淡汐闻言立马转身下了楼去。不一会儿便端了几盘糕点走进了房来。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房间里头的形势立马来了个对调。余迁二人悬在半空，双手捂着脖子，像是被人掐紧了颈子喘不上起来了。二人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浮现，二人还不住地吐这舌头。
    云九澜余光瞥见淡汐站在门口，便松了一口气，似得了解脱。她放松了倒好，可又是苦了他二人重重一落地，猛地咳嗽着。云九澜走去，抓了两块桂花糕便往嘴里塞，对于沾在指上的桂花糕，他也只是随意地嘬了两下。
    余迁躺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嘴里哼哼几声，挣扎着爬起身来。云九澜不耐的瞥了他一眼，似是无奈地将脚伸直了直接踏在他的背上，她口中的桂花糕尚未完全咽下，便急着开口道：“苦头也吃了，还不会学乖一点吗？“
    “你这个臭娘儿们，看欺负你大爷我！看老子不找人来收拾你！“他难受得直哼哼，不停叫嚣着，却也只是嘴上来得，身子仍旧只能被云九澜踩得死死的。
    云九澜拈了一块桂花糖糕，将踩在他背上的脚撤了下来，继而蹲了下去，似笑非笑，眼眸中似含了一丝柔情似水。他柔声道：“看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话，现在肯定累了吧，不如休息一下，给你一块桂花糖糕当作奖励好了。“
    她也不等余迁回话，便扣住他的双颊，硬是要将他的嘴撑开。云九澜顺势将桂花糖糕往他嘴里一丢，霎时间舒坦了不少。她掸了掸手站起身来，很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可不禁又觉得有些许的可惜，毕竟是浪费了块桂花糕。
    “罢了，权当喂狗了。“她心里想着，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察觉到不对，立马噤声，将嘴闭上。
    “你……”余迁嘴里的桂花糕还没咽下，一听她这话立马狠呛了一口，他一句话说不出，只能干瞪着。
    蒋名爬了起来，弯腰扶起咳嗽不止的余迁。二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终是悻悻退出，口中念着“不敢再犯”。
    云九澜端起淡汐手中的花盘放上了桌，转身朝她挥了挥手，见她久久不曾领会，变开口：“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罢。”她说着，将手指上的糖渍嘬掉，心里头正想着尝尝另一盘点心。
    淡汐会意，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将门带上。云九澜目视着她，直到她转身出门去时，她的目光方才收回。
    云九澜继而掏出怀中的油纸包，打开仔细闻了闻那层细白面，皱了皱眉，低头将桌上的茶壶打开了盖儿。她执起一嗅，惊奇地发现二者味道甚似，只不过茶水里的味道更淡些。
    她总觉得，这样的味道兴许之前在哪里闻见。她恍然，这难道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幽欢散？！
    幽欢散约莫是在六七年前还曾出现过一时，可不过半月便又销声匿迹。此物用于男女欢好，可用量过多则会引起不适，于是当时的花楼女子多是体弱且月事不调，身体会出现红斑，幽欢散的伤害可见一斑！
    云九澜立马撂下手中的毒物，快步移至六棱窗前，抬手抚上高处的窗棂。果不其然，她似摸到了些什么。云九澜两指并用，将藏在窗棂间的几个纸包一齐抽了出来。这个花楼可真是不简单！她暗骂一声，狠啐了一口。
    二楼主卧，取名“龙吟间”。
       此时房中正点着香炉，轻烟袅袅，光线暗淡，使人昏然欲睡。这里头的布置不似先前那一间的喜庆，反倒是古朴些。房中青纱帐掀起，床是古朴雕花木床，桌为小叶紫檀葡萄藤，可环视一圈不见房中有人，桌上的书帖墨迹未干，看来主人方离开不久。
    再往里去，阁间一扇屏风，后头是一女子正在沐浴。女子双目微阖，闲适得很。女子名叫青蔓，掌管银月阁多年，久经风霜，沉淀了一丝经典。女子出浴，伸手扯下挂在屏风上的单衣套上，斜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晶莹的红玉，心里正盘算些什么。
    倏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传来，她皱了皱眉，似来人扰了她的清梦。青蔓没瞧一眼，仍是专注地瞧着手中地红玉，扬声道：“进来。“
    来人是淡汐，只见她怯生走进，动了动嘴说了些什么，可青蔓疑惑地眼神显然是没听清楚了。
    “那位姑娘醒了。“淡汐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头有些紧张。
    “什么？“青蔓一怔，惊得坐起身来，紧紧握着手中地红玉，生怕被人抢走了，“快带我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