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遥夜起相思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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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遥夜起相思
    清明节临近,窦志强的生意有点好。
    中国人的礼数、仁义、道德到了今天,有的已经遗忘殆尽,但是这些与鬼神相关的仪式,多半都还有一些。例如清明要扫墓,清明可动手清理坟边的杂草杂树乱藤,也有的往坟上添土加固,更有一些迁坟、移坟的。
    而这所有的一切,出于对鬼神先辈的敬畏,胆子都变小了,都得问下风水大师,这棵树吉不吉,能不能拔;迁坟什么时辰,有哪些忌讳;立碑的话碑要朝向哪一方,什么日子好,哪些人可以扶碑。林林种种,都是窦志强的业务范围。
    这不,窦志强最近腿都快跑断了,当然,以他穷吊丝的惯性,他生意越旺,越浑身有劲儿。一整年里,就指望着这个月了……
    傅仁坚最近也超级忙。这种春夏交替、阴雨绵绵的季节里,空气温度大,细菌在雾霾里滞留不去,医院里呼吸科病人剧增,注射室人满为患,天天医院外头排长龙。
    傅仁坚的几个学生里,有两个生病了,一边咳嗽,一边互相给对方打点滴,另有三个被抽调到呼吸科和急诊室支援,这让傅导师成了光杆司令。
    这还不算,由于这该死的季节和天气,有几个风湿性心脏病人病情加重,需要紧急手术,重症监护室已经没有床位,手术一台接一台连轴转。
    这毕竟是京都第一人民医院,接待的都是国家最重要的、最有权力、最有影响力、最有背景与后台的人物,不能有丝毫马虎。
    这毕竟是京都第一人民医院,国内医界最有知名度、最著名的医院。全国各地大小医院经过几轮折腾已经确定束手无策的病人,最后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里,希望可以颠覆修改自己被判死刑的病历。
    所以这里的每一个病例、每一台手术,都有可能是这个病人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个被救治者的存或亡,都有可能影响国家未来的走向与兴衰,医生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被媒体、家属、保镖围看、质疑、责难。
    而在多数情况下,他都不得不被迫放弃那些他感兴趣的平民罹患的“疑难杂症”,而转为去给所谓的“重要人物”去进行一台别的医生也能做得好的平常手术。原因大约因为他的资历、他的名气、他在某世界医学周刊发表的论文、他在美国最知名医院镀的那层金、他导师得过医界最高奖项,甚至于他在国内的族系关系,都成了他“根红苗正”的有利证据,能让他给国家领导们治病时,成功地过“政审”关。
    他还记得回国后第一台手术,是给某个正部级领导换肾脏,听说上手术台前还要对医生进行“政审”,他还觉得吃惊。只听说要问医生的学历、资历,没想到还要对他进行家族审查,当然这种审查只是为了检验他是否诚实,那人早就知道他全家是做什么的,甚至在“政审”结束后诡异地一笑,巴结地道:“其实我父亲也认识你外公,他们以前一起共事过……”
    傅仁坚这才明白,自己在这些人眼里早就是通透的、没有隐私、无所遁形的,就因为他外公有着光荣的传奇的一生,十多岁入红军,当过某元帅的警卫员,后来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再后来到了部队当政委,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所以他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国内最炙手可热的“红三代”,那自然能顺利通过各种审核,成为一个有幸给“重要人物”动刀的医生……
    这让傅仁坚哭笑不得,他终于知道了国内与国外医生的最大差异——在国内有一半的精力得用来应付非医病的闲杂事,这太分心,也太伤神!饶是在美国实习时已经练成铁汉的傅仁坚,也觉得最近精力不济,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从容地在京都和京卫城之间来往了。
    他已经七天没有回京卫城了,他已经七天没有见到窦志强了。这一周,他从手术台上下来就直接在医生休息室陷入沉睡状态,等他的学生把他叫醒时,大约另一台重要人物的手术又要开始了,他咬着三明治,花五分钟冲个澡,出来后就接着消毒、进手术室。如同手术机器人。
    在手术室前进行消毒的一分钟里,傅仁坚争分夺秒地在想着窦志强。他在家干吗呢?现在是早上八点,也许他送完窦豆,正在往家里赶。他吃饭了吗?他能安顿好一家老小和那许多小动物吗?他今天有生意吗?他今天不会遇到上次蛇毒那种事,鲁莽地揽活上身吧?他有想我吗?他昨晚是否睡的踏实?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他不爱我,不关心我?
    那么一瞬间,傅仁坚不像是钢铁一样打不倒的男人,而是露出了少年才会有的忧愁。学生史香香在旁边自然看到导师紧皱的眉头和茫然的目光,以为导师在烦心手术太频密的事,只得在旁边咳了一声,提醒道:“老师,消毒结束,可以进手术室了!”
    “嗯,你也做好准备、做好纪录!”傅仁坚终于回过神来,又变成了那个金刚不坏之身。
    史香香接着安慰道:“听师兄师姐们说,过了这个月,咱们的工作量可能会减少些。现在是流行病、综合症高发的季节,往年也是这个月忙得要命、他们天天加班,没办法回家……”
    傅仁坚头也不回,闷声道:“有空和师兄师姐们聊这些闲话,不如借阅他们当年的笔记,相信对你更有帮助!”
    史香香垂下漂亮的眼睛,不敢吱声了。导师果然还是一如继往地冷酷、生人勿近啊……好可怕!
    ……
    另一边,窦志强正被三姑六姨们包环着,窦爷爷不得不在旁边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慢慢来,刘大婶先来的,赵二姑您等一下呢,上午排满了,的确抽不出空,您下午来……不要挤!”
    窦志强急得一脑袋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十个人来使用。自己这一行,又没办法变成流水线,一个客人来了,他最少也得问清楚这来的目的、拿到这些生者亡者的诞辰忌辰,又得测算一番,掰着手指翻着眼睛算一通之后,还得细细地给人家说清楚,有的甚至还得自己亲自出马去坟地里走一圈,实地看风水,这和发廊小弟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且不管技术好技术差,在你头发上剪一个小时,顾客给钱的时候总会爽快些,如果五分钟剪一个头,顾客会觉得你怠慢了他,这钱赚的太容易了,下次也许就另找他人了!窦志强做的是这些村妇、村民的生意,老街坊老邻居,谁也不能怠慢,怠慢了以后他的坏声名就传遍整个巷了,那些人的八卦能量,他太清楚了!所以窦志强只得收敛了性急,挨个慢慢来!
    中午饭来不及做,窦爷爷给在旁边馆子里端了几盘炒菜回来吃。窦志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刚跑完刘大婶家的迁坟,又得马不停蹄地往赵二姑家去看他们坟上的那树能不能拔,是女儿拔还是儿子拔,往坟上得多浇几盖土。在回来喝水的间隙,窦志强拿着自己的马克杯咕噜噜往喉里猛灌,目光却停留在桌上另一处——那是傅仁坚的杯子,和他是一个模样,只是颜色不同,他的是红的,傅仁坚的是蓝的。
    有那么几秒,窦志强有些莫名的呆滞和感伤。一个星期音讯全无,只是给他发了条短讯,说他最近忙,要加班,然后就没消息了……
    也许幸福就是这样,来的快也去的快。匆匆地闯进来,匆匆地离开,不留下一片云彩,只有这个杯子证明他曾经来过、逗留过。
    窦志强有些鼻酸,有些自我厌弃。明知道会这样,可真的面对时,还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窦志强大步地迈出门去,可又看到外间放着傅仁坚的笔记本和咖啡壶,想起他所有的行李全在家里,也并没有说要搬走啊。
    窦志强一边发狠地往门外走,一边骂骂咧咧道:“傻逼,让你不归家,让你一星期都不换裤衩,让你裆里长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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