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梁牛栏之死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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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媛儿的哥哥是一个直爽的人,他不但直爽,还很善良。
    所以阿皓很喜欢他,阿皓已决定交他这个朋友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他的朋友的,阿皓活到如今,也并没有多少个朋友。
    但自从遇到他以后,阿皓就已下定决心,从此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多此知音。
    当然,阿皓认定他这个朋友,也不单只因为他善良直爽的性格,也不单只因为他和他妹妹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
    还因为他并不像他妹妹般老拦着自己喝酒,不但不拦,他还经常陪自己痛快地喝,开怀地喝。
    单就这一点来说,阿皓实在对他太满意了。
    人生黄粱温珂梦,浮沉千愁万绪酒。
    人生本来苦短,何况千愁万绪又太多,酒不失为一剂解忧的良药,不失为一种万能的麻汤。当一个人背负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他很容易便会爱上酒,如果在他纵情狂欢,醉梦迷生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能陪着他喝,陪着他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没有多少人能描述出来,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如果不曾与朋友弥生同醉过,是绝不可能理解这种感觉的,甚至连想象也想象不出来。
    阿皓就是这纵情喝酒,醉梦迷生的人,梁媛儿的哥哥就是那个与他弥生共醉的人。
    现在,阿皓又在屋外竹墩前喝着酒,梁牛栏又在那里陪着他喝。
    梁牛栏就是梁媛儿的哥哥。梁媛儿的哥哥正是梁牛栏。
    据说他出生在村尾的一处牛栏里,由此而得名。
    夜已近五更,远处传来孤寂而苍凉的狼嚎声,狼嚎声中还夹杂着有规则的蝉鸣声。
    这一切无疑更衬托出这夜的静寂。
    无月的夜,静寂的夜,蝉鸣狼泣的夜。
    阿皓的心情又何尝不应此景?他的心又何尝不孤寂?何尝不悲凉?
    不但孤寂,不但悲凉,还很无助,很迷茫。
    所以,他一直在喝酒。他从入夜到现在,已足足喝了四坛酒。
    这酒虽不是什么好酒,甚至还有点苦涩,但毕竟也是酒。而且是每坛一公斤,浓度极高的烈酒。
    如此烈酒,如此份量下肚,天下恐怕没几个人能不醉的。
    但阿皓却偏偏未醉,如果他醉了,那他现在手里捧着的第五坛又是什么?
    梁牛栏也没醉,他喝得可不比阿皓少多少,今夜他起码也喝了六斤多。
    天下竟有如此酒量的两个人。
    酒坛很大,坛面贴着一张四方形红纸,纸上有一黑字:“梁”。
    阿皓正举着它,仰首对天,任坛里的酒水洒向嘴间,流溢满面。
    一旁的梁牛栏也不说话。事实是他们从入夜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
    他们只是喝酒,一直在喝。
    就能麻醉人们的心灵,减轻人们现实中的烦恼和忧愁,能使处在迷茫、无助、忧愁、煎熬中的人们得以短暂的安宁,得以片刻的解脱。
    如果说,阿皓这样拼了命地喝,实在是因为他背负了太多,背负了太多烦恼,太多忧愁。此际的他确实太无助,太迷茫。
    那么梁牛栏呢?他这样拼了命地喝,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陪朋友一醉?
    当然不是!他胸中的苦闷,有谁能知道?
    终于,在他这坛酒饮尽之后,他把大酒坛重重地摔往地上,酒坛应声而碎。
    他凝视着阿皓,眼神出奇的坚定,道:“你必须娶我妹妹!”
    “乓、嚓”一声,阿皓手里的大酒坛滑落,坛碎,酒洒遍地。
    阿皓明显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确实已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的眼神很坚定,他并没有醉,这绝不是开玩笑。
    阿皓回视着他的眼睛,对望了好一片刻,才回道:“为什么?”
    梁牛栏道:“不为什么,总之你一定得娶她。”
    阿皓更加不解了,又问:“非娶不可?”
    梁牛栏道:“非娶不可。”
    阿皓嘴角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无奈道:“那如果我说不呢?”
    “我就杀了你!”说这话时,梁牛栏的眼神已离开了阿皓,仿佛已到了远方。
    “非杀不可?”阿皓仰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
    “非杀不可!”梁牛栏坚定地答道。只见他大而深邃的眼眶里,分明多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阿皓心头一愣,顿了顿道:“那你就杀了我罢,反正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回来的。”
    “况且这江湖中要杀我的人本来就很多,若是死在你的手里,也总比死在那些人手里好些。”
    阿皓的坏笑里,难掩那一份孤独与忧郁。
    梁牛栏没有再说话,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屋内走去,边走边道:“我会的,如果到时候你不娶她,我定会杀了你。”
    望着他漆黑而高大的背影,阿皓只是莫名地笑着。然后仰首望天,又从地上抓起了一坛酒。
    天还是漆黑一片,还是无月。
    无月的夜,静寂的夜,蝉鸣狼泣的夜。
    那一夜,是阿皓最后一次与梁牛栏饮酒了。那也是阿皓最后一次与他说话。
    三天后,当阿皓再次看见他时,他已不能饮酒,不能说话。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死得很惨,手筋脚筋俱已被挑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连舌头也被连根拔起。
    他无疑是受了一种惨绝人寰的非人酷刑,让人给生生折磨死的。
    他的尸首是在城里被人发现的,当官府里的衙役把他送回来时,他尸身上的血早已干枯凝结,尸身早已僵硬冰冷。
    很明显,他并不是今日死的。很有可能他就死在三天前,死在那一夜之后。
    残破的茅屋,无星无月的夜,昏沉的灯火,悲痛欲绝的少女。
    梁媛儿的双眼已哭肿,她的精神已有些恍惚,她又倒下了,倒在停放着她哥哥遗体的草架前。
    今日她至少已倒下了五次。
    阿皓忙上前扶住了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喂她喝了一碗糖水。
    过了好一阵,梁媛儿才又醒过神来,可这一醒过神来,看着自己哥哥冰冷僵硬的尸体,她还是无法自禁地继续哭泣,继续流泪。
    像她这样一个久居深山的少女,当她失去了自己相依为命,如父如兄般的哥哥,尤其是当她哥哥还死得这么惨不忍睹的时候。她除了哭泣,除了流泪,又能做什么?
    她当然什么也做不了,她终究只是一个久居深山,以砍柴为生的弱女子而已。
    但有一个人却能做些什么的,不但能,他还必须去做,因为他本就还欠着这兄妹俩一条命。若没有这对善良的兄妹,他早已死了。
    他就是阿皓。
    此刻他的心又何尝不在绞痛着呢?正如梁媛儿的伤心欲绝,他的内心,其实也已在滴泪。
    不。不单只滴泪,那似已是在滴血!
    夜更深了,天空中并无繁星,更无月。
    破茅屋里,梁媛儿仿佛已哭得脱神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因极度浮肿而显得更大了,就像是两颗巨大的红血珠一般。
    她已不再哭泣,只是呆呆地跪在草架前,呆呆地望着哥哥。
    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里,阿皓都在说着安慰她的话,直到如今,阿皓的口也说干,词也欲穷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亦或是听不听得进去,阿皓还是一直换着言语来安慰她。他总希望,她能多听得一两句进去,能稍微减轻一下她的痛苦。
    如今看她逐渐平静了下来,阿皓终于开始做他必须要做的事了。
    做什么?
    报仇。
    找谁报仇?
    不知道。
    所以现在他必须问,问平静下来的梁媛儿一些事。因为他隐约感觉到,梁牛栏的死跟她有关。
    甚至,跟他自己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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