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8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凭着强大的毅力,俆文勉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前面的火堆已经因为没有木柴而熄灭了,身边的于清被自己当成被子一样铺在墙上,冻得脸色发青。自己只穿着白色的中衣,赤脚。身边的于清也是,衣着凌乱好像难民。
    庙门被于清堵住了,偶尔几个破洞透出不太明显的光线,刮风的时候会飘进来一些零星的碎雪花。天亮了,雪还在下。大概下了一宿——或者更久一些。
    庙里面的空气是干冷干冷的,手上有刀割一样的小裂纹,脚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就算冻掉了……估计都不会痛吧。
    穿上被烘干的衣服,又好心的帮于清披上棉衣。俆文勉开始研究怎么生火。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还弄出了满身热汗之后,他终于研究出了打火石与钻木取火的不同,并且内心高度赞扬了发明打火石的先人。小小的火苗忽明忽暗的在木头上闪烁,随着慢慢的添加碎木头,终于慢慢壮大。
    于清还没醒,一动不动的靠在墙上。过于僵硬的身形几乎让俆文勉以为对方死了。再伸手过去试探性的摸对方鼻息时,于清睁开眼,手握住俆文勉的手腕。
    “干嘛?”
    “……”狠狠甩开对方的手,“你醒了不早说!吓死我了!”
    “我饿了。”于清翻白眼,继续闭目养神,只有两条腿偷偷地往火堆靠了靠。
    “你饿了跟我说干什么!你饿死才好呢!啊哈哈,啊哈哈哈!”俆文勉只觉得一口气从肚子里一直憋到喉咙,如果不做点什么抒发情怀,就会一直难受的恨不得锤对方几拳。
    于清不再理会神经质的俆文勉,也没有因为对方的不敬而生气——似乎突如其来的天灾让人的某些是非观与尊卑感都产生了误差。
    他从自己的棉靴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抖开时散发出自然的汗臭与潮湿的气味。
    “……这是什么!你把什么东西藏在了鞋里!!不会是吃的吧!你吃得下去??”俆文勉赶紧后退,避开了丧心病狂的于清。
    于清略有些尴尬,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打开了布包,布包里面是几张纸。他从火堆里检出一根烧成炭的木头,在纸上蹭了蹭,看到能划拉出灰黑色的痕迹,满意的点点头:“你以前是书生,字写得应该比较好看吧。”
    “……话倒是没错……但是……”
    “来吧,帮我写遗言……”
    “去你的!你这时候不应该想办法活着出去吗!”俆文勉把对方的纸抢过来团成团扔到一边,“你的宝贝就是这个??”
    “那是面值五百两的银票……一共十五张。”于清蹙眉,但声音依旧镇定,“我从军这么多年才攒下来的钱……”
    “……”俆文勉把银票捡回来,放进布包,唯一不同的是,布包从于清的鞋里进到了俆文勉的鞋里。
    两个人又恢复成并肩靠着傻呆呆看火的样子。
    雪还未停,疲惫饥饿与绝望就蔓延开了。
    “现在外面一定很乱。”于清的语气平淡,他依旧眼神高傲,但是总有几丝狼狈之气从他身上涌出。
    俆文勉看了看对方惨白破皮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紫红的手,很赞同的点点头:“嗯,肯定很乱。应该冻死不少人……不该死的一定都死光了。”
    “谁该死,谁又不该死呢?”于清依旧看着火苗。
    “就比如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就比如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朝臣,就比如那些鱼肉乡里的土豪,他们一定就还活着。”大概是因为这里只有自己和于清在,俆文勉说话一下子放肆了起来。毕竟,就算他侥幸不死在这次暴雪,早晚也会死在午门的断头台。
    这种走投无路而又必死无疑的人,无疑都是无所畏惧的人。
    “是呀。”于清低下头,“他们一定就还活着。”
    难得没有被反驳,俆文勉反而觉得不适应。于清接着说道:“我去找点东西吃,你堵好门。”
    站起来的于清显得有些赢弱,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俆文勉,两人走到门边,便已经感到越来越冷。刚一开门,卷进来的风夹杂着雪就瞬间熄灭了火堆。于清整整毛领子,迈步出门。
    “于大人!”俆文勉突然抓住了于清的手腕,“我没有错,所以我不会跑的。”
    “我无罪。”
    青年过于执着而坚毅的眼神尤为明亮,信誓旦旦的就好像他真的无罪一样。
    于清一怔,甩开对方的手:“你个夯货!爱走不走!”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官差和囚犯了吧,官差三番五次给囚犯制造机会逃走,囚犯五次三番的赖着不走。俆文勉撑着门框,看着于清走在外面,半个身子陷入积雪里。艰难而又坚持的走着。
    ——
    于清面无表情的把膝盖从雪地里拔出来,看着只隐隐约约露出绳扣的水井,心里庆幸的松了口气。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行走,四周寂寥无声。不时有树梢的积雪噗呲掉落,但很快又有新的雪花压上枝头。眼睛睁不开,呼吸都很困难。
    小动物……冻都冻死了吧。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眼睛开始发花发白,于清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他下意识的用脚踢了踢,觉得那僵硬的东西多么熟悉。
    “你也走了啊。”于清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温和柔软缓慢,他蹲下,开始慢慢刨雪。雪下面盖着一匹毛色油亮的战马,马儿的眼睛很大,空洞洞的看着前方。它还是那么骄傲的,目不斜视的样子。但是它再也不会打响鼻,再也不会尥蹶子,再也不会跑了。
    于清愣了很久,手反复的抚摸马儿的鬃毛。等他想到要站起来的时候,脚已经麻木的不听使唤了。棉靴里面湿漉漉的,裤脚也是,沾了泥泞还有枯草的残渣。
    他在这一片白色的地方抬头看天,天空是灰色的,视线所延伸到的地方也是灰色的。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