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菱的生日，25周岁的生日，我准备了25朵金百合，现在这束花正在她的书桌上美丽地盛开，而菱手上，拿的那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是睿送的。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女人，真正是大家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没有人知道我的悲伤和痛楚，包括菱和睿，我总是适时地出现，恰当地离开，只有我自己了解我的心痛。站在远处，欣赏她眩目的丰采和他超人的英俊，似乎成了我的习惯，默默地祝福你们，也成了我向天父每天祈祷的内容。
    睿，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俩的亲密程度甚至超越了有血脉关系的亲兄弟。我的父母，因为支边的缘故，一年里面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睿就住在我家隔壁，从来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腔调，而我由于是寄居者，总有一点说不清的自卑情绪，于是，睿到哪里都带着我，俨然一副兄长的模样，其实，论岁数他还比我小几个月呢。从小学到中学，我们一直形影不离，大人们都说我俩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直到高考填报大学志愿，我的心愿一直是复旦的新闻系，而睿，则天生是读计算机的料，我们当年均以高分被自己心仪的大学录取，睿考进了交通大学。那一年，真的是我们最风光的时刻了，我们欢呼着，兴奋着，在一家路边的小摊，喝光了一打啤酒，直喝到连舌头都大了，话也讲不清楚，我们却愈加热血沸腾，齐齐拜倒在皎洁的月光下，立誓要一辈子肝胆相照，友谊长在。
    菱，是我进大学后认识的第一个女生。或许是习惯了和睿一起学习和玩耍，突然要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怎么也适应不过来，再加上我内向的性格，我成了年级里出名的独行侠，虽然和同学们都处得还不错，但却始终没有交到好朋友，大家都是客客气气。其实我晓得，是我太过封闭，但是打小就有的自卑情绪总是环绕着我，让我难以和同学倾心交流。好在有睿，虽然两个大学一个在城市西南角，一个在城市东北角，几乎斜跨着整个上海，但睿总是会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出现，然后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满上海地瞎逛。那天，正是一个周末，睿和往常一样，先骑车到我寝室，准备吃过晚饭后一起回家，而我正好是一门选修课要在晚上上课，睿便也好玩地陪着我去。才坐好，就见他的目光集中在一个地方，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到一位美丽的女生，正微笑着和同桌谈论着什么，她，不是那种特别耀眼的靓丽，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我知道她一定是我们新闻系的系花，芳名远播的菱。虽然和菱是同系的同学，上课上了近一学期，我却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只是老听到同寝室的哥们谈论她，便也耳熟能详起来。睿，当时就让我介绍你们认识，可我自己都不曾和菱有过交流，怎么充当睿的介绍人呢。为了睿，我唯有鼓起勇气主动去和菱攀谈。
    （我总是回想，如果当时我还是缺乏主动和女生搭讪的勇气，也许现在，站在远处的人或许就不是我了吧。）
    “你对C语言，不是很能够理解吧？”
    菱被我突然地问话楞住了，“你怎么知道的？我不记得有和你说过呀？”
    （废话，我就从来没和你说过话，可是寝室里那些哥们每天的谈论内容里总有关于你的故事，我又不是聋子，自然就晓得了。）
    “我的兄弟是交大计算机系的高才生，他对这可精通了。”我怕自己卡壳，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就这样，菱成了我大学里认识和交流的第一个女生。因着睿的关系，我和菱也变得相熟起来，菱虽然有出众的容颜，她的性格却没有丝毫的骄纵，她会安静地听你述说，然后表达自己的想法，绝不似有些女生，仗着青春和美丽，有恃无恐的样子。和菱认识熟悉的时间一久，我发现自己内心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总是陪着睿去找菱，属于给睿壮胆，调节气氛的类型；渐渐地，我觉得自己也渴望着见到菱，我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坏了，难道是我也爱上了菱？不可能的，我断然否认自己的猜测，我给自己寻找着借口，我只是想帮睿罢了，我只是关心睿罢了。
    四年的大学生涯，在彼此不经意间度过了。我和菱，由于出色的成绩，被分到了同一家全国知名的大报社，我跑新闻，她做编辑，成了最地道的工作伙伴。睿，则成了新兴的网络公司里最年轻的主管。命运，似乎是和我开着玩笑。睿，被公司派去香港培训一年，睿，自然地将菱交付给我照顾，说我俩既是同事又是老同学，还让我有空的时间多陪陪她。尤其是周末，让菱寂寞了就找我相陪。
    居然要我这样每天白天黑夜地面对着菱，她的一颦一笑，无不紧紧牵引着我的思绪和心弦。我终于对自己投降，我确实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菱，我最亲密的兄弟的爱人。在深夜，我辗转反侧，痛恨着自己；在白天，见到菱，却真的为她心折。我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内心不断地告戒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能够在表面上流露出这样的情绪。睿，是我这一生里不可多得的知己，我宁愿失去自己的生命，都不可以失去睿的友谊和信任。
    菱常玩笑地说，我老是陪着她，都没有自己的时间去寻找合适的女孩，说是她耽搁了我的感情大事。她哪里知道，陪伴她的每一分钟，都是我的内心祈愿。有时候，陪菱漫无目的地逛街，累了，就去她家，喝她亲手煮的蓝山咖啡，总是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脸上也少了以往的神采，目光里多了一点迷离，我每次都想开口问她，是否因为想念睿而不快乐，却怕触痛了她寂寞的伤口，而将问话吞回了肚子。通常，我属于那种最不善于寻找话题的人，为了让她开心一点，我不断地叙说着小时候睿和我的糗事，比如连手捉弄班主任之类的。见到她展开笑颜的样子，我才觉得心安。菱，似乎也习惯了我这个临时的护花使者，我们不仅在工作上越来越默契，周末也常在一起。而去她家喝她亲手煮的蓝山咖啡，也成了固定的节目。而我们谈论的对象除了工作外，便只有一个人——睿，从我有记忆开始到现在。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眼见着睿回来的日子临近了。菱的脸上，却越发多了几分落寞，我强忍着自己的好奇，没有询问她落寞的原因，性格内向的人总有着特殊的敏感，我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直到那天，又是周末，我陪着菱去置办准备送给睿的礼物，回到她的屋子，她第一次问我：“想喝爱尔兰咖啡吗？”
    以前，总是蓝山的。我诧异地望着她，居然见到她泫然欲泣的眼睛，我手足无措起来。
    “爱尔兰咖啡？好象没听说过么？”我努力寻找着话题，“我想你煮的一定都好喝，就爱尔兰吧。噫？为什么不是苏格兰或者纽芬兰咖啡呢？”
    “要加点眼泪吗？”她的泪水已经纷乱地坠落下来。我好想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她，可我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做，她是睿最心爱的女子，我的责任是保护她，而不是爱上她，或是让她爱上我。
    我硬起心肠，背转身去。
    “睿明天的飞机到上海。我就不去接他了，让你们好好过个两人世界，你帮我和他打个招呼。”说话的时候我保持自己的语调是严肃而认真的，但是相信任何有听觉的人都感觉得到我话音的颤抖和语调的生硬。
    “你放心，我不会让睿对你失望的。”菱似乎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开始精心地煮起咖啡来。
    不一会，屋子里便飘满了浓郁的咖啡香，和平日里不同的是，那咖啡香中好象还掺杂着一些酒香。
    我想，这杯爱尔兰咖啡一定是我今生喝过的最美味的咖啡了，所谓爱尔兰咖啡，其实是在咖啡里加了一些威士忌，将酒和咖啡巧妙地混合，调制出独特的风味。我没有和以前一样注意她是如何制作咖啡的，因为我在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和清醒，我站在阳台上，佯装看着窗外的风景，我几乎可以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了。
    睿下了飞机就赶到我的办公室，我怪他为什么不好好陪伴菱，两个人分开了这么久，怎么也该好好说会话，更何况菱特地请了假。睿笑着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再重要也没得手足重要的。看着睿真诚的眼睛，我深深体会到他的一片赤诚，在他的心中，我始终还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胆怯的小男孩，我甚至开始相信，只要我告诉他，我爱上了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菱让给我。正因为此，我越发庆幸，没有辜负睿对我的信任，我将一个好女孩完整地交还到他的手中。
    今天，是菱的生日，25周岁的生日，过不了多久，菱便将成为睿的新娘。明天，是我离开中国的日子。正好报社里有个重要的报道任务，需要常驻伊朗，我积极争取，好在我一贯表现优异，报社领导根本没有异议，只是一再地关照我，要注意安全，抢新闻，报道事实固然重要，但生命也一样地重要。我恳求领导隐瞒了我即将出国的消息，我希望菱25岁的生日是个没有遗憾的好日子。
    看到睿急急地向我走来，我迎了上去。
    “走，我们出去谈。”睿不由分说拖住我往外走。
    “怎么了么，有什么话不好在里面讲。”我大致猜到他要和我谈论的内容了。
    “为什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不要命了！”睿急得青筋也暴了出来，“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算你要出成绩，你要成名，也不必非去那个鬼地方。”
    “总要有人去的，不是吗？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非常地坚决，“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可以永远依赖你的保护，我需要自己出去闯一下天地。”
    睿紧紧地盯住我的眼睛，想看出一点端倪，我迎着他的目光，我问心无愧。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才回来，你又要走，我们兄弟俩，连好好相聚的时间都没有。”
    睿是发自真心的话，我也黯然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别这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样子，觉得怎么看怎么不象你了。”
    我努力制造轻松的气氛。
    “兄弟，好好保重，尽早回来呀。有空就给我发EMAIL，反正我的QQ/MSN号码你都知道，常到网上来找我，别让我超过48个小时见不到你，我会担心死的。”
    到底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我和睿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飞机呼啸着冲向高空，我望着熟悉的景色飞快地消失，内心充满了失落和茫然。我在网络里查到了爱尔兰咖啡的典故，那是一个凄美的故事，爱尔兰机场的调酒师为了赢得一位空姐的欢心，不断地尝试将咖啡和酒调试在一起，多少年过去了，他终于可以调制出那杯充满了思念和眼泪的独特的爱尔兰咖啡，那位空姐却已经不再出现。菱，我想你调制第一杯爱尔兰咖啡时，思念的一定不会是我，但是你却在给我的那杯里，加上了你的眼泪，让我终此一生，也无法将你忘记了。
    菱，我想，我还是不够爱你吧，要不我怎么会选择逃避？
    我想我不够爱你。真的，不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