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姜……尉。”林逻有些怔然，却还是顺了他的意。
    “嗯。”姜尉状似无意地应着，却不知道怎的，心里却像个初陷情网的小伙，狂跳不已，硬是压下这悸动，却又觉得不满足，又像有猫儿在心尖挠着，只想让男孩多喊几声自己的名字。
    还不是时候……姜尉告诉自己，依旧笑得绅士，完美无瑕。
    此后一直到两人用餐结束，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不过是你来我往尔尔。
    “那我去结账。”
    “好，我在这儿等你。”
    等林逻结账回来，可是原本坐在餐位上的姜尉却不见了。
    桌上有一枝黑色的郁金香，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一句话：给亲爱的你。
    黑色郁金香，高贵端庄，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爱情，以及神秘美好的祝愿。
    林逻和桌上的花儿对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把花和卡片收下，“至于拿对付女人的那套来对付我吗……”
    林逻离开餐厅，看着街道上的喧嚣与斑斓，不禁有些迷惘其中。他估摸着姜尉应该是有事先离开了，又怕自己找不到他会生气才出此对策。
    林逻看了看手中的郁金香，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姜尉想要的，是这个吗……
    可惜，他想要的，林逻还只是驻足观望着，本没有半点靠近的意思。
    林逻自顾自想着些有的没的，却没注意到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人。那人坐在车里，望着林逻的目光里是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温柔。
    “我们的姜先生还真是，呃，那个词用中文怎么讲来着，情深似海啊。”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语气里满是不羁的笑意。
    “你错了，肖恩（Shawn），”姜尉收回目光，垂眸，“他不过只是颇有前景的又一棵摇钱树而已。”话虽违心，可是连姜尉都惊讶于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地说谎。
    ——而且这样出于下意识地想要维护某人而说出的谎言，几乎是他生平头一次。
    “哦……”被叫做肖恩的男人意味深长地回应。天色渐渐深沉了，街道两边霓虹渐渐明亮了，随着车辆极速驶过，光与影疏离变幻，交错在他深邃的面廓上，显得神秘而晦暗。
    肖恩把车开得很稳，一直开到了市郊一处私人海滩边。
    “啊，忘了告诉你了，今年组织决定在这里做季度报告会，”肖恩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恍然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的，该死的国际刑警最近在公海上查得紧。”
    “所以？”姜尉看他一脸做作的样子，忍了又忍才没把人丢出去。
    “‘J’发话说，要你做东。”肖恩瞅了瞅姜尉的脸色，舔了舔薄唇。
    深呼吸。深呼吸。控制住——姜尉额角上青筋毕露，这只能说明他此刻心情是这半年以来最糟糕的。
    最后朦胧的夜幕亲吻着远处的海平线，腥咸的海风让他稍微平静了点儿。
    “这真的是‘J’的意思？”
    “啊，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签证万全。”
    “……肖恩，其实我并不介意用西班牙语和你对话。”和这个男人待在同一辆车上真的很考验他姜尉的神经底线好吗！？
    “为什么？”肖恩仔细思索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我不会用西班牙语把‘千真万确’念成‘签证万全’。”
    没多久，车就停了，姜尉几乎在刹车的一瞬间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肖恩很是受伤地，幽幽地盯着姜尉在自己前面留下的背影。
    “盯也没用，”把手插裤兜里的男人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走吧，我的同僚。”
    “喂，同僚不是贬义吗……”肖恩连忙追上前去。
    他们的前方大约五六百米处，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宏伟建筑。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精致的城堡，在幽暗的夜中灯火璀璨，煜煜生辉，仿如永昼的天堂。
    “……这是什么？”
    “咳，准确地说，‘J’把这里叫做不夜行宫。”
    “啥？！”不夜行宫？这不是在岛上飘着的总部吗？！
    “如你所见，‘J’把整个行宫都‘搬’来了。”肖恩摊手，耸了耸肩。
    姜尉突然有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他预感到，“以后这里就是组织总部啦，对外挂名还是LK。”肖恩一字不落地把预感变成了现实。
    快一点谁来把他摇醒然后告诉他这只是做梦好不好？！姜尉在这一霎只觉得世界都在眼前坍塌，人生的幻灭感达到顶峰。
    这还不算是最可怕的。当姜尉和肖恩一同走进这座庞然的行宫时……
    “威利（Willie，Willian威廉的昵称）！好久不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半分娇腻半分亲热。
    接着姜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飞奔而来的人影撞了满怀。
    “J……”姜尉用刀子似的眼光质问肖恩：怎么不告诉我“J”在这里！
    关键时刻损友岔子多，肖恩连忙打哈哈，“头儿，你要我给你带的人我已经带到了，这里没我的事的话我就撤了先……”
    肖恩，你给我记着！姜尉在心中咬牙切齿。
    “威利，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J”说着就开始在姜尉身上蹭着，四处点火。
    这个被称作“J”的少年看起来像个精致的洋娃娃，面容姣好，宛若神祗。似乎是为了映衬行宫的风格，他穿了一件……呃，黑蕾丝蓬蓬裙。少年高高瘦瘦的，白净修长的双腿紧紧裹在黑色裙袜里；裙摆很短，绣有白色蕾丝边，恰好只遮到那引人无限遐思血脉贲张的大腿根；再往上，则是平坦而纤细的腰身，不由令人想到“盈腰一握”这样的字眼。
    这就是“J”，这行宫的主人，LK的组织者——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异装癖而且……十分怪异的少年。
    “J，我想，我得和你谈谈。”姜尉压下心底的躁动，把“J”扶起来，正视着少年那迷蒙如同小鹿的眼睛，“就我们此后的关系而言。”
    市郊海边，今晚的夜风很是撩人，天边无月无星，只听得见浪花与沙岸私会的窃语呢喃。
    可这座不夜的行宫矗立在夜里，却虚华得寂寥，凄清。
    林逻站在这家名叫“Spphire&Flame”（直译为蓝宝石和火焰，个人比较倾向于意译为澈蓝之辉）的酒吧门外许久，终于被里面的老板瑾七发现，并且给一把拉进店里。
    “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好久都没来坐坐了，怎站在门口不进来？”瑾七嘴上虽然有些责怪的意思，但显然是见了林逻来十分高兴。（解释一下，林逻在娱乐圈的艺名是林舟，取义“林海行舟”，个人觉得是林逻性格的另一种写照，安静纯美。）
    “我……我今天刚出院，身上也没带多少……”林逻本来也就只是想进去和瑾七聊聊，只是因为不知道瑾七在店里忙不忙才不敢进去叨扰，可一开口又不自觉变得生分了些。
    “怎么了？怎么刚出院，发生了什么？”瑾七没太在意林逻话语中的僵硬，而一听林逻刚从医院出来，转而关心地询问。
    “……”林逻垂目，看着自己手中依然盛开得妖艳的黑色花儿，什么也没说。
    瑾七的店里常有客人，虽然不算十分热闹，但也不像今天，角落里的卡座上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随意打量着店内。没有人敢大声喧哗，都似乎是忌惮着某些无形的变化。
    “舟，你是很久没来了，感觉这里变化了很多，对吧？”瑾七听林逻声音有些哑，就煮了杯黑咖啡，撒了点肉桂粉，递给林逻，“这杯我请，还有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跟我这么生分，小心我翻脸啊。”说罢还冲林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逻果然被瑾七成功地逗笑了，笑得仍然很浅，却不再那么勉强。
    “舟，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你的脸色实在太糟糕了。”瑾七正色道，眼中全然是关心和担忧。
    “瑾七，我……”
    “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林逻正开口欲言时，却被一个低沉优雅的男声突然打断。
    “不好意思啊，沈少，”瑾七闻声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突然出现在林逻身边的男人，“本店今天不营业。”
    “哦？那可真是遗憾啊，”男人语气轻佻，“本来我是来还东西的……看来现在是不需要了。”
    “等等。”瑾七果然如同男人预想中的开口。
    林逻神情迷茫地看看气氛诡异的两人，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把自己的黑咖啡捧在手里，悄悄地向旁边挪了挪。
    果然，林逻的直觉应验得很快。
    “哗——”冰水从天而降，直直地泼在这个气焰嚣张的男人身上，把男人淋了个透心凉。
    “没错，反正那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还真是浪费了沈少的美意啊……”瑾七冷笑，“现在，带着你的人，马上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