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噩梦兆源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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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张富贵寿材店老板。中等个头,微胖,圆润的脸上胡子剃得很干净,脸上有很多的祛斑,肿眼泡,离远了看就像是一只蛤蟆在晒太阳。
    时间:正午刚过,烈日的汹涌已经逐渐褪去,但是地表依然可以看见弥漫飘渺的热气,使周遭的景物都变得扭曲起来。
    地点:东极镇八里半大街街上少有行人,也是低着头匆匆而行,虽然马上入秋,但是天气依然热得让人烦躁不安。而现在眼前这个街道却显得过分的冷清,空气似乎很久都没有更新,散发出湿热的腐朽的气息,奇怪的是总会突兀地出现一两个小旋风,卷起昨夜烧剩的两张半纸钱。
    张富贵的铺子没有名字,这是这行的规矩,只有一块大黑匾,潦草地写着“金玉满堂”。铺子不大,倒也算干净。屋子里放着几口新出活的棺材,都是榆木杨木的,屋子正中央立着另一口楠木棺材,也许这就算是拿得出手的镇店之宝了吧。除了棺材还有纸牛纸马,金童玉女什么的,一个个栩栩如生。张富贵是祖传的手艺,在东极这边也是小有名气,人送外号“巧手蛤蟆张”。屋子不大又摆了诸多东西,所以店里显得十分昏暗。
    孩子妈刚送过来饭菜,简单收拾一下又回家去了。张富贵家离这铺子也不算远,但是老婆就是不愿住铺子里,说嫌晦气,只剩张富贵自己看着铺子。近年来战乱频繁,这死人生意越加忙碌起来,张富贵惦记着什么时候再收一个小徒弟,在店里帮帮忙。
    这时候张富贵送走了临镇的顾客,记下出活的日子,转身回到铺子里,又窝在那张藤木摇椅上,眼睛斜了一眼桌上早都凉了的饭菜,全然没有胃口。屋子里的温度刚刚好,张富贵打了个哈欠,难得忙里偷闲,趁着晌午这段时间打了个小盹。
    马上就要见周公的他,隐约觉得门外飘来一个黑影,不由得浑身一凉,但是好像梦魇了,身子想起却起不来。张富贵心里喊糟,莫不是自己做这死人生意太长时间不免招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扣了几下门柱,“当当当”。张富贵一个机灵完全醒了,揉了揉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穿藏青单袍的男人。这男人一抱拳说了一声:“张老板,发财,别来无恙啊!”
    张富贵定睛一看才认出来原来是一个老相识,此人也姓张,叫张先。说来也巧,做的也是死人生意,不是卖纸活棺材之类的而是一个道士。原本云曷府那里有家道观,可是这张先自立门户,在东极镇镇郊有一个韫月庄,附近有人家办个白事弄个道场什么的都会去韫月庄找他。据说这个张道长可不一般,有关他的传说比比皆是,更奇怪的是张道长居然会南方的赶尸之术。东极镇很多家里都有男丁去战场,穷乡僻壤请不起车马,只有用赶尸的方式将亲人的遗体带回家乡。一来二去张道长的名气越发的大了起来,甚至有关他夜游地府、调阴兵请天将之类的传说越来越神,人们还送个诨号给他“半柱香”张先张道长,大多都尊称一句“香爷”。
    这张先平素里和张富贵一样,喜爱小酌一二。加上生意上的往来,两人一来二去成了酒友,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喝喝小酒。
    张富贵连忙站起身来:“我当是谁,原来是香爷!发财发财!”张富贵将椅子向后推了推,将张先让进屋子里:“怎么?香爷这是又要走活?”
    张先进了铺子,坐下叹了口气:“唉,是啊,难得几日清闲,这不又来一个半路活儿。玄青观的铁道长不知道你认识不?”
    张富贵正在看茶:“嗯,有所耳闻。都说云曷府玄青观有个铁老道算卦算的准,想必就是这个铁道长吧。“
    张先听闻有人说铁秋明算卦算得准,好悬没笑出来:“算得准不准么,我就不置可否了。我跟这个铁秋明铁道长也算认识,头几日他突然亲自到庄上拜托我一事,说九龙峪那里不刚打完仗么,有一批死去的兵丁要从九龙峪送到岭南……“
    张富贵一听岭南,脸色有点不好看:“呀!岭南,那地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张先:“可不是么,都说‘岭南的寡妇会上坟‘,这铁老道走的这趟大活从九龙峪一路过来平安无事,唯独咱东极到岭南这段路自己不敢走,请我出山帮他把活走过去。”
    (这里的岭南的寡妇会上坟是句俏皮话,意思是岭南总死人,寡妇刚改嫁老公又死了,上坟都熟能生巧了。)
    张富贵:“这倒是不假,不是我张富贵阿谀您,敢走也能走岭南这条路的也只有香爷您了。”
    张先赔笑:“那倒是没有,这段路虽然不算太长,但是路上不太平,我自己走其实也有点儿底虚。这不,这次我叫我两个徒弟也跟着去,一来有个照应,二来让这两个不争气的见见世面。”
    张先提到了自己的两个徒弟,张富贵有印象,特别是张先的大徒弟好像叫什么程英的,别听张先说自己徒弟不争气,张富贵见过几次这个叫程英小伙子,可谓是英姿飒爽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办事精练谈吐不俗,一点不像东极镇这种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倒是他那个小徒弟良喜,顽劣的很,整个东极镇没有不知道这个小混世魔王的,但是即便是顽劣,凭这孩子古灵精怪心生七窍的样子,将来也必定有所作为。
    张先喝了一口茶:“对了,还是聊正事吧,我来置办一些庄里和路上用的东西。”
    张富贵:“先喝茶,说就行我帮您备去。”
    张先便把所需之物说出来,都是写什么红烛黄纸什么的。等东西备好了,张先起身告辞,张富贵还好意留他吃饭,张先说活计太多推辞了,临走前张富贵硬塞个张先一瓶上好的云曷古窖,张先作揖言谢,拎着酒瓶哼着小曲走出寿材铺。
    好酒必须配好菜,张先这么寻思着,就往卤味坊那边溜达去,在卤味坊要了半只小肘子,肥瘦适当配云曷老窖简直神仙生活。张先所住的韫月庄在东极镇的镇外,刚才这么走一圈时间也不早了,所以得趁着卤肘子还热乎赶紧加快脚步往自己庄里走。
    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叫他:“张道长,留步!”
    张先停下脚步,四下打量了一番,就见自己右手边一颗大槐树下坐着一个邋遢老道。这老道蓬头垢面,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道袍,道袍上新补丁盖旧补丁,脚上就剩下一支草鞋,还是露脚趾头的,太惨了。这老道一手扇着蒲扇一手搓着渍泥,冲着张先坏笑。笑得张先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张先指着自己:“我?”
    老道还是嬉皮笑脸地说:“没错,就是你。来来来,老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说着招手示意张先过去。
    张先迟疑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老道。使劲地在脑海里搜索这个人,不对啊,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啊。但是张先知道,外表不能断定一个人,一般长相古怪行为惊奇的人都是能人异士啊,这个邋遢老道说不准真是什么高人。张先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抱拳施礼:“这位道兄,恕在下眼拙,实在没认出来您,不知您是……”
    邋遢老道哈哈一笑:“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我知道你是谁!”
    一句话张先愣了一下:我是谁?难不成……算了,不能是自己想多了。这一系列的心理揣度就发生在一瞬间,张先马上赔笑掩饰自己心中的惊慌:“您知道我是谁?哦,那可能我忘记咱们在哪见过了。”
    就是这么不经意间的失色被邋遢老道察觉到了,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张子卢,你是谁?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是天下第一蠢蛋!”
    张先一听见“张子卢”三个字,脑袋“嗡”的一声,向后打了个趔趄,险些栽倒,二十年都未曾听见“张子卢”这三个字了,张先原以为这个名字早已经随着那段被遗忘的往事湮没在时间长河之中了。但是……但是他是怎么知道的?也就在同时,张先感觉不对,该来的躲不了,顿时警觉起来,血气上涌,一丝杀气游离在眉目之间。
    邋遢老道见这架势,还是一脸坏笑,拿着手里的蒲扇向张先扇了两下:“不必惊慌,哈哈,小心动了自己真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听这话,张先更加紧张了,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怎么连自己不能妄动真元都知道!眼前这个邋遢老道一直语出惊人,张先在他面前好像光天化日下的过街老鼠,什么都隐藏不了。压抑着心里的恐慌,张先还是听了老道的,平复了一下情绪,将胸口那团马上运好的气吐了出来,又深吸了一口气,这么一吐一纳,调匀了气息,张先才发现自己果真险些动了真元,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身子像大病初愈一样毫无气力。即便这样张先仍然不敢大意,是稳了稳心神问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知道我的事情?谁派你来的?”
    “我?”邋遢老道笑道“我不是神也不是圣,我是鬼,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讨债鬼!我今天找你是告诉你你欠的账马上就要到期了,看看是不是该连本带利一起还上了?”
    张先一皱眉:“我张先平日里从不拖欠别人钱财,我看你是找错人了吧。”
    邋遢老道:“我可没说你欠我的,我只是跑腿收账的。你再想想,除了钱财是不是还欠别人什么东西?”
    张先一摆手,越听越觉得不对,就想赶紧离开:“我说没欠别人就是没欠,你找错人了!”说着甩袖就要走。
    邋遢老道也马上窜了起来,一手死死攥住张先的胳膊:“别跑啊,自古有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已经耍过一次赖了,上次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又到日子了,债主催的紧,你这次高低得还了。”
    张先被拽住,骂道:“你别胡搅蛮缠,松开,不然我……嗯?”张先边说边想把胳膊抽出来。但是突然发现这老道力气极大,那只干瘦的老手像一把钳子一样死死攥着张先的胳膊,根本不可能脱身。
    老道:“不然你能怎么?你除了会跑还会干什么?乖乖还账吧。”
    张先看挣脱不开,实在是束手无策,便妥协了:“你放开吧,我不会跑了。但是你得先告诉我,我到底欠了什么人什么东西。”
    老道松开手,张先赶紧将胳膊抽出来,好家伙,劲儿真不小,胳膊酸疼酸疼的。老道说:“这不就对了么。我跟你说你可别害怕。“
    张先:“说吧,看看我就几个欠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老道:“你欠了一百七十七年的阳寿!”
    张先大惊失色:“你说什么?阳……阳寿?你这是要我的命!?”
    老道没有搭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烂本子,熟练地翻到一页,慢慢掰着手指头说:“这里有账呢,我给你算算啊,你阳寿九十二,现寿六十六,修玄元功增寿十年,修正阳功增寿二十七,修得金骨得寿四十九,修窥天诀折寿三十三,二十年前因为要封那逆莲给你续寿二十载,你这一生行善修道增寿八十一,作恶为歹减寿一百八十年,正好两清。”
    张先:“你怎么知道我的修行?还有我张先一生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如何会作恶为歹?”
    老道:“你别急啊,这一笔账写得明明白白——‘你欠了彭北冥三十二载阳寿、欠了柳十娘五十载,欠了张泠九十载……”
    张先只觉得头重脚轻,满脑子都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眼前的景物都扭曲变了形,黑暗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张先突然有种感觉,终觉得就这么死了该多好,他妄活了这风云跌宕的一生。就在这时,张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感觉好像有人在推他——“师父,师父……”
    张先奋力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竭尽全力睁开了眼睛,刺眼的光芒带来短暂的眩晕之后,他看见一个人在他眼前,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自己的小徒弟良喜“师父,您可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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