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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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会。
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待行过大礼,龙坐之上的姬熙皱着眉扬起一本折子对下首的臣子道:”这是昨日京兆尹递上来的折子,想必你们也略有耳闻,几个朝廷命官当街斗殴,自己不要脸面也便罢了,朝廷的脸面可是被这几位给撕了一层皮下来,你们都来议议,这几个当如何处置。“
话音一顿,将折子交给身旁的常诜,直视着王遂道:”王卿,你是众臣的典范,就从你开始吧。“
王遂举着笏板出了列,微躬身道:”陛下,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也,王玘枉顾礼法,与人当街滋斗,实乃臣之过也,臣甘与其共同领罪,任凭陛下定夺。“
没有一句为自己儿子或者自己开脱的话,一番话说得大气凛然,言恳情切,又不着痕迹地将这个出题者的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姬熙按在龙椅上的手微微握紧了些,面上却仍是平和道:”最亲不过父子者,王卿不避亲疏,甘与其同担当,共进退,堪为表率。“
皇帝这般说了,这罚便约摸去其一二了。
接着,姬熙的目光又落到了王玢身上。
王玢不待他问起,便自觉出了列,站在大殿中央,郎声道:”向侍郎乃是臣之治下,据闻昨日怀化将军跟王玘是因为一只鸡起了争端,便当街动起手来,向侍郎亦有上前去劝架,无奈身单力薄,拉不开,后来苦苦相劝才使得怀化将军罢了手。虽然此事与向侍郎并无甚干系,但他身为刑部侍郎,没早些平息这场纠纷,也算亵职,可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王尚书此话差矣。”王玢话方落,便有一人接了他的话去。
定晴一瞧,竟是素日和顺的户部侍郎苏彣。
苏彣出了列,朝姬熙礼上一礼,瞥了一眼王玢,而后道:“王尚书爱护属下的心境可以理解,但不能因为爱护便偏袒。对于此事,臣也有所风闻,据说当时本没有什么事,向侍郎也不知跟那南宫将军说了甚,一番点火煽风后,二人便动起了手。”
苏彣此人在众人眼里,那便是活脱脱的半仙,眼瞅着此人在眼前。都直觉淡绰得快要飞升了。这一番言论,分明是将自个儿学生推至风头浪尖上,骇得众臣都在心里讶异,璧人儿一样的苏大人今个儿三花是不是没聚好,呼啦一下从半空摔到地上去了。
王玢眉头微蹙看着苏彣道:”刑部破案素来讲究个真凭实据,本部堂与苏大人的话都不过据闻臆测而已,真实事件如何,尚需商榷。“
苏彣笑道:“王部堂果然肃正。”
姬熙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卿家各置一词,这般争辩不下,到明年也未必能了却此事。”
他的眸光转了转,落到了站在那里闭目养神的王珩身上,眼睛一亮,看着王珩含起一抹笑道:“兰亭卿家昨夜又上那儿风流去了,把个听政殿直当自个寝卧,眼瞧着都快睡着了。”
王珩被姬熙这般一点名,脑袋清醒了不少,慢条斯理地出了列,朝上一礼,满脸懊悔道:“臣殿前失仪,罪该万死,乞陛下恕罪。”
王珩此人最善与百官斡旋,调节平衡其间之矛盾。
纵然年轻些,也不比那些老臣们做得差,将个吏部整治得井井有条,一派的和风日丽。
甚至连此前与他互看不对眼的沈召南自进了吏部,那张板砖一样的脸也竟也温和了许多,又兼之在礼部之时,也是最能与人打交道的。他二位,一柔一刚,一进一退,刚柔并济,进退得宜。闲得薜尚书整日没事便泡泡茶,打打太极,心情一好,脸色就好,一张老脸红润富态,足足比同龄的老头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
姬熙最放心的也便是这吏部了。
王珩怎不知圣上是将这摊儿摞给他了,在心里寻思了一番,然后缓声道:“王玘虽是中书大人之子,但并不曾有一官半职在身,算不得命官,左右与中书大人是无甚相干的。怀化大将军乃为朝中三品大员,自家的马踩死了王玘心爱的斗鸡,这是事实。王玘气不过,当街辱骂南宫将军,亦是人亲眼所见。至于向侍郎,身为刑部侍郎,劝或者没劝,都没劝住,才招实了斗殴事件的发生,丢了朝廷的人。”
王珩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姬熙的神色却是舒展不少:“那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王珩继续道:‘南宫将军的马踩死了王玘的鸡,是马之错,非将军有意。是以,杀马敬鸡即可。王玘当街辱讽命官,按律须杖五十,念在失鸡之痛,情绪难免有些失控,可折成银两抵给南宫将军,做为精神赔偿。向侍郎劝阻不力又有推波助澜的嫌疑,知法犯法,不宜再为太子之师,望圣上斟酌。”
南宫图是北疆的一道屏障,比起王玘不知重要多少倍,不仅不宜重罚,还需要好生安抚,众臣心里都心知肚明。
向寒么,最近的确是辉煌得过头了,爬得太快了。年少轻狂,锋芒毕露,于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姬熙略做沉吟,便对众臣道:“向侍郎太过年轻,心性尚是浮躁,不堪再担太子少师之职,就些免了此衔,仍为刑部侍郎,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退朝。”
姬熙道完这句,便由常诜扶着步下金墀,朝殿后而去。
众臣也鱼贯步出大殿。
王珩方才说话说得口干,一出殿门,就加快了脚步,往吏部方向走。
“珩儿。”
身后一声呼唤,叫住了他。
王珩回头,王遂踱上前来,走到他身边,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珩儿,我王家终究要靠你了。”
王珩微征了下,微笑道:“这话父亲大人应该对大哥说,而不是我。”
王遂再叹:“你大哥太过刚直,不适宜担当王氏的族长。”
然后按着他的肩头,声音从未有过的苍凉:“朝中仕族没落的没落,隐退的隐退,再不复太宗时的荣盛。我王家传承百年,纵然没有不轨之心,但其势亦必为他人所忌惮,如若朝中没有我们父子三人撑着,势必跟沈、谢、梅、向无二致。”
忽然眸光一凛,变得极其锐利:”你须得明白,向寒乃是先太傅的亲侄子,只这一条,他将来都决计不会放过王家。“
王珩淡然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遂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委屈你了。”
王珩再一笑,与王遂一道往北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