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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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圣旨的时候,向寒颇有些意外。
他也曾想过自己会靠这个案子进个一两阶。
没成想,竟是一头就撞进了中书省。
他掂着圣旨,百思不得其解,天家的圣意果然是极难揣测的。
朱迢及衙差们都赶着来祝贺他。
晚上的时候,向寒摆了一回酒席,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话也说得飘飘然起来,朱迢灌了三碗黄汤,面色通红起来,大着舌头,拍着朱景行道:”景……景行,这小子……在这儿,也没甚前途,不如就让他跟着大……人去罢。“
向寒以为他说胡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就应承了下来,想着等他酒醒了说不定就忘了这茬事,毕竟朱景行是他唯一的儿子,跟了他去,谁给他养老送终。
谁知,第二天,朱景行红着眼睛来报,他爹昨晚过世了。
向寒一征,朱迢平日里虽然有些悭吝,却是个心眼很好的人,也帮了自己不少忙,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不由得有些感伤,便拿出一封银子,让朱景行去料理他爹的后事。
几日后,新来的县令来了。
向寒将东来县的事宜与他交接好,便收拾了行李,带着向寒与朱景行到京城去赴任了。
这般一闹腾,树上的叶子不觉间就黄了两片。
雨,下了好几天了,总不见晴。
王珩因染了风寒,向薜尚书告了假,在家休息。
这日晚间,喝了药,头就有些沉,才要上床躺着。
下人来报:”苏侍郎来见。“
王珩已是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白绸寝衣,闻言便道:”让他来这里见我。“
下人愣了一下,折身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彣走了进来,青色直裰,玉簪束发,较之平日的正统官服多了几分清淡随意。
王珩摒退下人。
指着床头一张圆凳道:”坐。“
苏彣依言而坐。
王珩半靠着一个软枕,看着苏彣道:”念之,可是为了你那不省心的学生。“
苏彣笑了笑,随手将盖在王珩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肩膀,边掖被角边道:’兰亭,你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生病了就该多注意些,就算你自个儿不觉得,别人看了倒心疼。”
王珩惊骇莫名,这苏彣是怎么回事,说的话好生古怪。
苏彣再一笑:“我与你既是同僚,亦是朋友,关心你也是应当的。”
苏彣向来温文,眸光多半柔和平静,不知怎地,此时的目光分明灼灼,看得王珩心里一颤。
苏彣却正经起来:‘兰亭,留王的事你听说了罢。“
王珩一愣,回过神来:”我最近在家养病,知道得不多。”
苏彣眉头微皱了起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王珩看着他道:“甚事?”
苏彣眉心一拧:“向寒虽则是我的学生,才学也的确过人,便当今会不会对他太优待了些。“
王珩笑道:”我听说他为了永绝后患,活活烧死了三万人,惹来不少非议。“
苏彣眸中隐带一些嫌恶:”行事的确太过毒辣。“
王珩却摇了摇头道:”非也,也许皇上现在需要的正是这样一把利刃。“
苏彣想了一想,瞳孔突然放大:”你是说……。“
王珩咳了一下,然后道:”左右有些人他已经容不下了。”
苏彣豁然。
王珩咳得越发急了。
苏彣的眉头微蹙,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茶水,复走到床边,将被褥往里面挪了一挪,挨着床边坐下。
王珩的咳声已是缓轻,灰白着一张脸,笑着道:“有劳。”
苏彣将那杯茶递给他,看着他道:‘兰亭,每一入秋,你就频沾风寒,我思量不如让宫里的御医瞧一瞧吧,总这样也不是事儿,身体要紧。“
王珩端着茶杯,从容一笑:”无甚大碍,左右不过是那些年落下的病根,死不了就是。“
苏彣望着他浮在茶雾后的脸,情知他的脾气,也不再说什么,又陪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睡下,才熄灭了灯,悄悄离开。
次早,苏彣方一进吏部,便见一个人耻高气扬地站在那里,一个人俯身去捡地上的文书。
”哎哟,舍人,真对不住,一下子没接好,你的履历就掉到地上去了。“
站着的人对于自己的失误没有任何愧疚,反之对那个去捡文书的人十分不屑与轻视。
捡文书的人站起来,看了那个人一眼,淡淡道:”无妨。”
那人见没能挑起他的任何情绪,便有些悻悻,转身要走,一回头,见苏彣赫然站在眼前,吓了一跳,忙施了礼:“见过苏大人。”
苏彣晾了他一会儿,才道:“你方才不成个体统,薜尚书常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礼让谦恭。何况大家同朝为官,都是为朝廷做事,更加要互敬互爱,怎可如此造次,还不快跟向舍人赔不是。”
那人唯喏地应了,忙作了一揖。
向寒也回了一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吏部存了档,向寒便回到了中书省开始工作。
中书省里头的舍人少说也有二十人,不外乎是哪位公哪位卿的公子少爷,但凡略识几个字的,无甚才能的,都能到这里混个舍人当当。
他分被到了颂章殿,做些篆写图书、册宝的事儿,相当的轻松。
印君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天生一张笑脸,十分善于结交,跟人见一面,整得跟已有十年交情一样。
向寒头次来报到的时候,被印君拉着手嘘寒问暖了许久。从他爷爷辈开始问好,直到他这里,唏嘘了数回之后,总算是松开了他。
向寒暗暗甩了甩手,印君适才太热情了些,手腕都都被他有力的手掌抓出一圈红印子来。
这时,外头一个年轻小子闯了进来,喘着气道:“印君,我袖子不知道在那里划了个口子,你给我缝两针。”
老先生忙道:“好,你先站在那里,我去找针钱。”便折身去翻东西。
那年轻人见向寒是个生面孔,便打量着他道:’新来的。”
向寒颌首。
年轻人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哟,长得蛮纯的嘛,难怪皇上喜欢。“
向寒微征,不太明白此人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那人自来熟一样搭上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咱们这圣上有个与众不同的癖好,他是个……。“
后头的话方未讲出,老先生已是找到了针线,招着手对那年轻人道:“过来,我给你缝缝。”
那年轻人放开向寒,手侧放在嘴边,做成了喇叭状,暖昧地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傍晚的京城被一片金红色所笼罩,重重飞檐斜倾入云,几条如披帛似的云缓缓在天上飞驰着,从金黄到火红再到绛紫,琼宇楼阁,嬉声笑语如同置入一个远古的幻境里,使人不由得怀念起以前的事,以前的人。
向寒走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中。
玉勒雕鞍,香衣鬓影。银花火树,纸醉金迷。
总容易让人沉沦。
“咱们皇上有个与众不同的癖好。”这句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绝。
他突然就想起了他大伯。
小时候,大伯最喜欢给他买一种叫做龙须糖的点心。
根根细丝如雪缠绕在一起,一咬一口甜酥。
正如西湖旁最暖的柳絮荡出的最暖的春意。
“这位公子,要吃面么。”
这一声叫唤将他唤醒了神。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初次来京城时吃面的地方。
肚子竟也有些饿了。
向寒嗯了一声道:“来碗阳春面。”便寻了一张桌子坐了。
“老板,再添一碗。”
此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向寒不由望过去,看到来人,暗自一惊。
那人从容瞥他一眼,从容地走到他那张桌子前,对面坐了,粲然一笑:“这不是向舍人么,今个的面钱算我的,也算恭贺舍人升迁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