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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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王珩受贿,主考官便换成了苏彣。
皇帝也是贪懒,不愿再费心去斟酌另一个主考由谁替补,御笔一挥,可累死苏侍郎了。
临近会试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是闻鸡起床,万家灯火俱灭时才回家,几天这般劳累下来,腰酸背疼,眼冒金花,看人都是双影儿,纵他脾气再好,心里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怨气儿,这个王珩,平时做一枚圆滚滚鸡蛋也就罢了。春闱会试,无论哪朝,都是皇帝极为重视的,他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儿,在皇帝眼皮下公然收礼,何况还收了一蓝子金元宝。
苏彣在灯下揉着眉心,兰亭这个人向来随和,喜怒都不形于色,就是参了他无数次的沈召南和赵抟,无论对方如何摆臭脸,见了面,仍是笑如春风,以礼相待。寻根究底,还不就因为他是王遂的儿子。王遂专权,世人皆知,朝中那一大茬生机勃勃跃跃欲试等着开花的水灵灵芹菜们,哪一棵不是王遂精心培育的。但凡朝臣们上的折子,不经过中书省那是绝对到不了皇帝手里的,皇帝的御批没有中书省的审核那也是发不下来的。
是以,朝中刚直的大臣对王遂的擅权跋扈积怨甚重,更有人私下称王遂是当朝李哥奴,次日,说这个话的人就重新找地儿投胎去了。
众臣敢怒不敢言。
直到王珩的出现,王珩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跟大多数学子一样,十年寒窗,于千人之中,争得一个会试的名额,千辛万苦考出来了,殿试的时候,王珩在那届三十名进士里头一站,惊得崇德帝指着他道:“今科怎有女子应试。”
王珩颇是尴尬,不得不出列辩解:“陛下,学生是公的。”
时任工部侍郎的徐墨见皇上脸色不太好看,玉笏一举,开始和事:“陛陛陛下……下,此此此此此生生……长得太太太好,臣臣臣臣都都差差差点点看看错了,但但胜胜胜在在……。”
吏部侍郎薜善仁是个急脾气,受不了了,径自出了列,续了徐墨接下来要说的话:“陛下,此生学识渊博,孔孟墨义六经三史皆为众试子之首,我朝历来轻文尚武,到了陛下这里才算又鼎盛起来,陛下贤德比之尧舜不逞多让。是以,这样的人才才能出现在这殿中,殿下一试便知。”
崇德帝这才缓了色,当众试才,果如薜善仁所说,确实卓然不凡,便钦点了状元头衔。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用风华绝代来形容那时的王珩,是最恰当不过的。
后来王珩被授于翰林院编修的职位,到吏部去填履历表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吏部尚书王遂,王遂对这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也是十分看重的,亲自调了他的档案来看,这一看不打紧,竟发现这孩子的母亲竟与许多年以前被他抛弃的某江南名妓的户籍名字那是一模一样的。于是,派人去查,名妓已作黄土堆下的一缕香魂,留给王珩的一座别致小院里翻出了许多他当年送给那名妓的各种定情信物并许多他亲手写的情诗。名妓跟他的时候是个清倌,被他赎了身之后,就安置在了这座小院里,当时密意情浓,小院的匾额上也书着他亲手写的“比目居“,再算算王珩的生辰八字,八九不离十了。与王珩同乡的试子也被他秘密叫来问了个遍,其中一个与王珩交好的汪姓书生道:”昔年与王珩闲聊时,王珩曾道之所以比别人更发奋读书,都是他娘逼的,他娘说只有金榜题名,才能见到他亲爹。”汪姓书生说这话时,还在心里寻思,兰亭与这位尚书大人都姓王,尚书大人又这般仔细探问兰亭的身世,怕是颇有渊源。
汪姓书生也因此得福,本来皇榜上没他的名儿的,去了王府一趟,结果就硬挤到了第三十名。
王遂自汪姓书生走后,就陷入了沉思,王珩长得是很像他年轻时的模样的,以至于琼林宴时,尚书令高严还打趣他道:”今科的状元郎怎么看都跟羡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莫不是羡台你在那里留的皎洁遗珠。”
当时他不以为然,只当个笑话来听。
没想这高严一语成谶,王珩还真是他的种儿。
他临窗对月,怆然泪下。
这孩子的母亲当年艳冠江南,色艺双绝,一把古琴弹得已近瑧界,楼上的惊鸿一瞥,盈盈若月的双眸就荡进了他的心里。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
金榜题名,萧郎成故。
状元郎一夜之间成了当朝吏部尚书的三公子。
老娘还是当年闻名大江南北的江南第一名妓----薜小小。
此种风流艳事,各大戏坊怎会错过。
这个故事就如春天里斗妍的百花般,开出了各自的姹紫嫣红,什么《认子记》、《艳姬传》、《相逢喜》等等。
因着这桩事儿,梨园场场嬉闹欢,巷巷都说喜相逢。
连着老百姓唠嗑儿的时候,开头都是:‘那谁,你听说了么,那状元郎……。”
对于此事,王珩也是很愕然的,平空里冒出来的爹,还是百年仕家大族出身的吏部尚书王遂,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见面的时候依然称王大人或尚书大人。
比王珩先进翰林院的他提醒他道:“怎么说你也是尚书大人的三公子,骨血相连,总这么叫,大人脸上也不好看,到底是你亲生父亲。”
王珩这才开了窍,开始还结巴,后来越叫越顺。
王遂恨不得把这些年没尽到的责任一骨脑弥补了,几年之内,王珩就从翰林院编修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上,成为了六部侍郎里头最年轻的一位侍郎。
想到这儿,苏彣苦笑了一下,兰亭啊,你终归还是倔强的,不然也不会公然跟自己的老子相悖而行。
竖日,苏彣一下朝,就去了礼部。
明天就是会试了,做为主考官,他要跟沈召南一起在考场里同试子们呆上三天。今天再回家,明天还要赶早儿,忒麻烦了,还是在礼部挨一夜罢了。
一进屋,意外地发现工部尚书徐墨也在。为了防杜作弊,考场内外这些天都连着勘查了不止数十遍。礼部贡院年前翻修过,徐墨又有些强迫症,关门的时候都要回来两次看看有没有关好,更何况这考试场是他们工部负责翻修的,自然是更加操心,临近会试的前一天,徐墨还是甚不放心,巴巴地又亲自跑来一趟,领着人又仔仔细细地复查了一遍。因为今儿天阴,蚁穴里的蚂蚁忙着搬家,正巧被徐墨撞见,大手一挥,几个部下便拿着铲子将考场里的蚂蚁窝全铲了,就耽搁到了现在都没走。
相互见了礼,又絮了会儿话。徐墨便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一个急慌慌的小吏就撞了进来,徐墨定晴一看,眼生得紧,不认识,以为是礼部的人,就回头瞅了瞅沈召南。
谁知,那小吏扑通跪到他面前,脸色苍白,语声哽咽:“大人,王郎中出事儿了。”
苏彣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急道:”怎么回事。“
沈召南也是一惊,放下茶杯,慢慢踱过来,不慌不忙道:”你且站起来,慢慢说。“
徐墨一颗心也是扑通扑通地乱跳,中书家的三公子在吏部呆了几年都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怎么一到工部,就出事了呢。他坐到这个位置,十分的不易,自是要倍加珍惜,流露出的关切之情不比苏彣差。
小吏进屋喝了茶,压下不少惊,这才慢慢叙来。
前天,他们几个人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下棋,一直杀到天黑,直到黑到看不清了棋子,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棋盘,等到吃饭的时候,他们忽然察觉王郎中没在。平时王郎中都是跟他们一起吃的,今儿怎么没来,就有些奇怪,便着了一个人到王郎中房里去喊人,那人回来后说王郎中没在,大家也都没在意,毕竟那么大个人,丢不了的。
就在昨天,大家喊他出来吃早膳,他没应声儿,连午饭也没出来,大家这才觉得不对劲,一个胆子大的小吏将王郎中的房门踹了开来,却发现并没有人在里头,这才都急了,四下里去寻找开来。
找了一天,总算在东郊十里之遥的蝴蝶湖找到了王郎中,仿佛溺过水,又被谁救了,就在岸边躺着,双目紧阖,扛回去就发了热,不停地咳嗽,都说起胡话来了,很不好了……。
小吏越说声音越小。
苏彣一掌拍在桌子上,脸色阴沉,凌厉地扫了一眼小吏:“混帐,王郎中昨日不好,你今日才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十颗脑袋都不够抵的。”
小吏吓得一哆嗦,从凳子上滑到地上,连着声求起饶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徐墨也从椅子上站起,抬脚要踹,被沈召南一把拦住了:“徐大人,现在不是跟这小厮计较的时候,应该先报给中书大人知道。”
苏彣眼睛一亮,明天就是会试了,如若因为王珩之事而兴事动众,不仅给王珩招嫌,还容易惹怒圣上。王遂是王珩亲父,就算王珩多有忤逆,猛虎尚且不食子,他不可能会放任不管,以王遂的势力,要找名医圣手过去,易如反掌,也是最稳妥的。
徐墨也转过弯儿来,向沈召南投出感激的一眼。
“苏大人,你这是要去那里。”沈召南盯着已走到门口的苏彣道。
苏彣回头道:“我亲自跟中书大人说去。”
言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召南望着他的背影,捋着几绺胡须幽幽道:“这苏大人对王郎中可真上心。”
徐墨迟疑了下道:“他他他们曾曾曾同部部部部共共共事事,彼彼彼此此关关关关心心心,不不不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