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鬼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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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彩云的母亲陈二娘,有着一个神秘的职业-鬼媒。
娜渡村,以及周围十里八村都有一个古老的风俗,那就是夭折的未婚男女,不能进入祖坟。假如谁家短命的孩子男未婚或者女未嫁就命丧黄泉,只能为其建立一坐孤坟。一个孤独的人,死去之后依旧是一个孤独的灵魂,于是不知道从哪个年代起,开始兴起了冥婚。
冥婚,便是为亡魂完婚。
既然要完婚,自然少不了牵线搭桥的媒介。
这个媒介,几乎等同于活人当中的媒人,只不过他们促成的是两个孤独的灵魂,所以被称为-鬼媒。
陈二娘便是这样一个专为死人做媒的鬼媒。
王彩云不自觉的朝窗户外面又望了一眼,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她依然站在院子中间,披着黑色的斗篷,唇红齿白的朝着王彩云嫣然一笑!她倏忽靠近了,就像一阵风一样,王彩云压根都没看见她是怎么移动的,她就像鬼魅一样,像幽灵一样,飘忽到了窗户跟前,从窗外俯身看着王彩云。她的影子投射到了王彩云头上,遮住了窗外的月光。
王彩云身体僵硬,动弹不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心脏砰然一阵激烈的跳动,下身一热,尿在床上。
王彩云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恨自己不但活着,神智还很清醒,不但神智清醒,甚至还能听见那个女人的说话声。
她说:“月光照进了我的坟茔,一座凄凉的孤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我就那么一个人度过了几百年,几百年的岁月啊!”
她说:“你见过冥婚吗?”
远远的,有什么声音传过来,王彩云眼前渐渐模糊了,有什么奇特的场景流云一样聚集起来,形成一幅幅浓墨重彩的画面,泛着沧桑的旧黄色。
你一定没有见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韶华易逝啊!那个时候,还以为肌肤真的永远不会长出丑陋的皱纹,青丝永远都会像丝绸一般顺滑,眼眸会永远明艳的勾魂摄魄……可是有一天我也躺在冰冷黑暗死寂的棺木当中了,周围的虫豸肆虐的在我的躯体上日日享受饕餮盛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我也变成了森森白骨,继续躺在阴冷的坟墓中,孤凄的听着头顶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不知道躺了多少年,有一天我听见荒凉的郊野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奇特的唢呐声……”
单鼓、单号、单唢呐,吹奏声绵长的荡漾在低垂的暗夜里,满地滚落的黄叶被风吹起,就像漫天飞舞的纸钱。
“搭骨尸。”她说。
王彩云的耳旁真切的响起了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吹奏声,黑漆漆的夜里,远远的走来一队怪异的队伍。近了,近了,王彩云看见,一搭大红色的八抬大轿颤颤悠诱,旁边跟着浓妆艳抹的媒婆。
娶亲的队伍?不,不对,深更半夜的,谁家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辰娶亲。而且娶亲都是成双成对,听听这凄凉的单鼓、单号、单唢呐,恰似为谁送葬一般。
黑暗中媒婆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令王彩云想起预示着不详征兆的猫头鹰那阴险的脸庞。
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也卷起了大红的轿帘。王彩云拼命睁大了眼睛分辨着,依稀看见一个身着鲜红色喜服,蒙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一动不动的端坐在轿子里面。
近了,更近了。王彩云很想拔腿就跑,躲开这队奇怪的队伍,但是她的双腿偏偏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眼看着那队伍越来越近,终于擦着她的身子飘了过去!一瞬间王彩云觉得脊背冰凉刺骨,发根都直立起来。
长长的队伍迤俪从王彩云的面前飘过,当那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媒婆同王彩云擦肩而过之后,忽然回过头来,诡秘的对着王彩云一笑。王彩云大吃一惊!记忆深处有谁的样貌同眼前的表情奇迹般的重叠了!但是这个影象只是飞快的一闪而过,王彩云还没来得及捕捉到确切的信息,媒婆已经转过头去,扭摆着肥硕的腰肢,越来越远。
单鼓、单号、单唢呐,孤凄的荡漾着,越来越散碎,就像一个渐渐远去的噩梦。
“搭骨尸。”她说,“人活着的时候叫做婚礼,亡魂的婚礼却被叫做搭骨尸。”她幽怨的声音有些悠远的震荡着王彩云的鼓膜,仿佛从黑夜无边无际的荒郊野外四面八方传过来,铺天盖地的挤压着蝼蚁一般渺小的王彩云。王彩云凄凄惶惶的站在漆黑的夜色中,脚下没有着力感,似乎悬浮在永恒的厚重的黑暗中。
“我们是不能见光的,当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我们才能从发霉的地底钻出来,游荡在这个同我们阴阳两隔的世间,就连我们的婚礼都要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举行。”流云穿梭,月光忽明忽暗,映照着她阴晴不定的脸庞,“只不过是两个同样孤寂的孤魂野鬼想要相互慰藉,但是活着的人啊,永远不能了解,想要拥抱却永远触摸到的都是虚无,这让我们绝望到了极点啊!”
她白皙丰腴的双臂抱着双肩,发冷一样蜷缩着身躯:“我虚无的双手从他虚无的身体当中穿过,几百年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做温度!”
“救命啊!”王彩云悬浮在无尽的黑暗里,竭尽全力想要大喊。也许喊出来了,就会从这个可怕的噩梦中醒过来了。然而她微弱的声音仿佛被海绵迅速吸干了的水一样,悄悄的蒸发在了虚无当中,渺无声息。
而她则站在窗外,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彩云仰面躺在床铺上,赤裸的双臂偶尔神经质的抽动一下,像搁浅的鱼儿般瞪着绝望的双眼,干渴的嘴唇艰难的一张一翕,徒劳无功的想要说什么。
背对着她们躺着的秦青忽然动了动身子。
她嫣然一笑,伸出水葱一样的手指,伸向王彩云完全暴露在外的脖颈。她那玉指上涂满艳红色丹寇的长长指甲在不甚明朗的月光中,看起来完全像青黑色,闪着森森鬼气。
眼看她那伸开的五指就要碰到王彩云的肌肤了,她狞笑起来,美艳却苍白的面容变的有些扭曲:“我已经闻到了梧桐花的清香……”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