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抚今追昔,始料未及  第五十章 伤药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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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到一半被慕然伸手拦住,慕然的手拦在她未受瘀伤的左侧肩头,俯身贴近挨着她道:“你这是在怕我对你做什么?”声音中竟隐含着两分感觉有趣的笑意,木槿汐惊讶转头,见慕然的脸隔自己不过寸余,一双眸子盯着自己映出一点儿烛影,嘴角果然含着笑。
    她愣了。
    慕然颇不以为意地就着这个距离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你伤成这样,我会对你做什么?”
    木槿汐尽量缩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想了一会儿,气闷地道:“既然你也晓得我伤得不轻,白天怎么不见帮我?”半梦半醒中,声音像刚和好的面团显出几分绵软。补充道,“这时候又来装好人。”头往后偏时,碰到后肩的伤处轻哼了一声,方才不觉得,此时周身各处瘀伤都处置妥当,唯有后肩尚未料理,对比出来这种酸痛便尤为明显。
    慕然离开她一些道:“所谓修行自然要你亲自跌倒再亲自爬起来,才见修行的成效,我总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能在你身边助你遇难成祥。”话罢伸手一拂拂开她领角的盘扣,又将另一个不用的瓷枕垫在她的后背将身体支起来一两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药膏抚上后肩雪白中泛着紫青的伤处时,木槿汐又僵了。
    其实慕然说得十分有理,这才是成熟的想法。
    慕然手中擎了支明烛,边查看她肩背已处理好的伤处边道:“你毛手毛脚的总是会弄伤自己,素素走之前,我让她做了许多放在药厢,都送给你了。以后,我不在了,你自有用得到的时候。”
    他说得轻飘,木槿汐茫然许久,怔怔道了一声他的名字:“慕然……”
    虽然慕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是心知肚明的,虽然慕然从不许她过问此事。但是面临着未知的死期,哪有人会不惧怕,此时听他这样说出来,就像这件事可能不久后便要应时发生,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很惊恐,浑身瞬间冰凉。她感到喉咙一阵干涩,舔了舔嘴唇,哑着嗓音道:“慕然,你告诉我实情,你是不是就要……”
    安息香浓重,木槿汐的话卡在这里终究是说不下去了。几只萤火虫从探开的窗户和未关严实的门缝中挤了进来。她此时这般的表情似乎让慕然有些惊讶,抬手将她的衣领扣好,想了一阵才道:“我这人,从小就在别人的生与死之间穿梭,对待这些其实早已麻木了。”看了她一阵,眼中浮出笑意道,“不过,照目前的状况看,等我病死,起码还得过上大半年吧,你不用现在就担心得哭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面的向木槿汐坦白自己的病情,却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但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口吻,却越让木槿汐觉得沉重。
    受这种特制的安息香吸引,房中的萤火虫越来越多,暗淡的夜色中像是点缀在玄色长袍上的什么漂亮珠子。慕然素来被素素姐称之为冰山,其实是有些道理的,并非指他的性格冷漠,而是那张脸上长年难得一点儿笑意,挤对人也是副静然如水的派头。可他今夜却笑了这样多,虽只是眼中流露些微微笑意,或是声音里含着一些像在笑的痕迹,也让槿汐感到时而发晕。
    他方才说了什么,她还是听得很清楚,心底也晓得他这么说的用意,不大有底气地反驳:“我才没有担心。”但说不担心,自然全权是假的。
    却又不能被他看出来,只好赶紧转移话题,装模作样地探头去看他手中的白瓷碗,道:“这个花泥做的还挺匀称的。”
    慕然边匀着碗中剩下的药膏边垂眼看她,道:“素素做这些小玩意儿,向来细心的。”
    木槿汐继续转移着慕然的注意力:“素素姐的手真巧,做出来的花泥真是好闻……呀,你干嘛把花泥往我脸上抹?”
    慕然半俯身在她脸上借着花泥悠然胡画一通,语气泰然至极:“还剩一点儿,听说这个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不要浪费。”
    木槿汐挣扎着一边躲慕然的手,一边亦从白瓷碗中糊了半掌花泥,报复地扑过去龇牙笑道:“来,有福同享,你也涂一点儿……”顺势将慕然压在身下,沾了花泥的手刚抹上慕然的额头,却看见慕然的眼中再次出现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几只萤火虫停在慕然的肩头,还有几只停在身前的枕屏上,将屏风中小桥柳絮的春意景致点缀出几分勃勃的生机。
    木槿汐跪在慕然身上,一只手握住慕然的胳膊压在薄被中,另一只手食指掀开他额前的细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慕然的眼睛,他眼中依旧带着笑意。
    她蓦然惊觉此时这个姿势很要不得,僵了一僵。慕然被她推到却没有丝毫惊讶,缓声道:“不是说有福同享的吗?怎么不涂了?”语声里从容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要离开的手指放在自己脸上,整套动作中一直坦荡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槿汐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良久,惊吓似的从慕然的身上爬下来,缩手缩脚地爬到床角出,抖开被子将自己裹住,枕着瓷枕将整个人窝在角落,佯装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要睡觉了。你出去记得帮我带上门。”声音却有些打颤。
    慕然惋惜道:“你不洗一洗手再睡吗?”
    槿汐:“……不用了,明天直接洗被子吧。”
    慕然起身,又在房中站了一会儿,一阵清风拂过,烛火悄然一灭。木槿汐心中有些紧张,感到慕然的气息挨近,但是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只是看一看她到底是真困了还是在装睡。
    黑暗中脚步声渐远,直至推开房门又替她关严实。槿汐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来睁开眼睛,瞧见房中还留着几只萤火虫,栖息在桌椅板凳上,明灭得不像方才那么活泼,似乎也有些犯困了。
    她觉得今夜的慕然有些不同,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同,她伸出一只手抚了抚额头,闭眼念了一会儿私塾先生昨日新教的词文,方沉然入梦。
    寅时末刻,木槿汐被谁扯着袖子一阵猛推,眯缝着眼睛边翻身边半死不活地朦胧道:“慕然你老人家今夜事不要大多,还要不要人……”最后一个“睡”字淹没于倚在床头处殷芷睿炯炯的目光中。
    启明星要挂天垣,殷芷睿的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鸭蛋,踌躇地道:“你和他,已经……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说罢,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站起来就往外走了。
    木槿汐叫住他:“大半夜的,你还没说,找我起来去干嘛呢”
    “呵,是你先约得我,说是三更时分有要事找我商量,我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你来,就过来找你。”说着便向外去,却不小心踢到了案旁的圆凳,他再次立住,启唇好像叹了一口气似的,接着道:“原来,你是忘了。”
    “我……”木槿汐只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兄台,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见她说出些什么,殷芷睿站在房门口的身影僵了片刻,便踏出门去了,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回去补一觉。”
    想想也是,在大半夜里被放了鸽子,这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可惜殷兄这么有义气的行为,却被木槿汐这一觉,活生生的睡成了幽怨。
    有义气的殷芷睿补眠就补了两天一夜,但一口气睡了这么久也没睡出精神来,第三天一大早出现在木槿汐的院子时,一副被人蹂躏了好几百遍的颓唐模样,脸色青灰,唇色紫白,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木槿汐惊悚地看他半晌:“你这是……”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垂眼道:“阿槿,能跟他在一起,你开不开心?”声音飘忽得像马上就要立地飞升。
    木槿汐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梦游,联想到那些关于梦游的可怕传说,打了个哆嗦没敢回话,尽量轻缓地点了下头。
    他静静看她好会儿,抬手撑住额头:“恭喜了。”
    木槿汐还是没敢回话。
    他的手伸过来,眼看就要碰到她头发,又一下子缩回去,像被明火烫到。
    木槿汐疑惑地看向那束头发,再抬头,却只看到他踉跄远去的一个背影。
    这家伙,果然是还没睡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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