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前尘旧事,过往云烟 第三十八章 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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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爷爷今天竟然说不出的有定力,一阵细微响动中,似乎拎起个什么盆之类的就要出门去,脚步中仿佛还自言自语了一句:“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看来病的不轻。”因声音听起来飘飘渺渺的,木槿汐拿不稳她这句话中有没有含有她想象中的心疼,这几分心疼又敌不敌得过病后的那顿鞭子。
她思索未果,感觉很是茫然,又着实畏惧竹条编成的鞭子抽在身上时的痛楚,走投无路中,赶着推门声响起之前使出珍藏许久的杀手锏,嘤嘤嘤地贴着被角假哭起来。
脚步声果然在哭泣中停下,她觉得有戏,趁势哭得再大声些,那个声音却徐徐地道:“哭也没用。”她一边哭一边在心中不屑得想,半刻后你还能清醒冷静地说出这句话,我木槿汐就敬你老爷子是条梁山好汉,杀手锏之所以被称为杀手锏,并非白白担一个拉风扎耳的名义。
方才还只是嘤嘤小泣,如今她振奋起精神立刻拔高足足三个调号啕大哭起来,还哭得昂扬顿挫颇有节奏。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你拔高三个调哭也没用,我又不是……”她立刻又拔高了三个调,自己听着这个哭声都觉得头晕,对方后头那几个字理所当然没有落入她的耳中。
她认认真真哭了两轮,发现对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出声。她深深感到老爷子今日的定力未免太好,寻思再哭一轮她若依然不动声色怎么办,或者暂且鸣金收兵吧,再哭嗓子就要废了,还头疼!
她哭到最后一轮,眼看爷爷依然没有服软,头皮发麻地觉得最近这个老头子真的是太难缠了,一心二用间不留神哭岔了气,呛在嗓子里好一阵翻天覆地的剧咳,但总算将远远站着的老爷子引了过来,扶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哭得一抽,抽的十分难受,握住像是袖子的东西就往上头蹭鼻涕。朦胧中对方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她觉得撑住她的手很凉,下意识地躲来躲去,还蹬鼻子上脸地负气抽噎:“你不用管我,让我哭死好了。”对方此时像是忽然有了百般耐心,捉住她的手按住她:“乖一点儿。”她觉得这三个字有一些熟悉,又有一些温馨,也就不再那么闹腾,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就把脸颊和哭肿的眼睛露出来,让对方有机会拧条毛巾将她哭花的脸打整干净。
这么一通闹腾,她觉得虽然同预想略有不同,但应该还是达到了效果,自己喝醉了坠湖的事情,老爷子多半不会计较了,不禁松了口长气。呼气中却听到方才那个还一径温柔着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其实我有点好奇,你最高能拔高到什么音调哭出来,病着时果然很影响发挥吧?”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倒气出了两滴真眼泪,感到方才哭得那么有诚意真是白哭了。她挣扎着边抹不争气掉下的眼泪,边往被角缩:“你一点儿不心疼我,我冻死了也活该,哭死了也活该,病好了被你绑起来抽鞭子也活该!”
一只手将她重新拽回来,拿锦被裹成一个蚕茧。她感到一股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觉得,对于把你绑起来抽鞭子这件事,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抽泣地想,这也是没有准头的,眼睛难受得睁不开,一边考虑这老爷子最近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了?日后可要怎么办,一边琢磨这顿鞭子无论如何躲不过,病好了果然还是要去青山寺的长眉长老那处躲一躲才是上策。毕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爷爷到时候会被他规劝了也不一定。那么到时候,要先同少轩通好话,让他送一送自己才行。
她这么暗暗地计较打算着,感到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一阵脚步声远去一会儿又折回来,锦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被推进她的怀中。她搂着汤婆子又轻轻地抽噎两声,沉入了梦中。
一觉睡足睁开眼睛,木槿汐的额头上刷的冒出来一排冷汗。她在病中有时候神志不清会是个什么德行她记得爷爷曾经跟她说过的,但眼前场景对她的冲击已然超过了可接受范围。
她此时正在衣衫不整地趴在一个人的腿上,死死搂定对方的腰,二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张豪华不可言语的大床,白纱帐绕床围了好几圈,帐中设置了两扇落地屏风,屏风脚下的丝毯上镇着一只麒麟香炉,助眠的安息香正从麒麟嘴里缓缓溢出。只不过是睡觉的地方,也能这么闲情逸致地耗时间布置,这种人,她这辈子都没见到过一次。
两页翻书声在她头顶上响起,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瞧见书皮上镶的是佛经的金印,一窜淡黄色的水晶念珠自握书的那只手拎着一头,另一头垂了下来正落在她眼前。
额上的冷汗瞬间更密了一层,其中一颗滴下来之前,书后头先响起一个声音:“不用紧张,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自己睡中黏上了,中途又嫌热松手动了领口。”佛经顺势拿开,额!这张脸,不认识啊!又看了两眼,倒是觉得有那么一两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木槿汐木然地趴在他身上‘哦’了一声,‘哦’完后手脚僵硬地从他身上挪下去。脑海里,开始超高能的回忆这么一张脸,这人,到底在哪里见过,此时装死是下下策,这个人,他的耐心到底如何,她并不知道。
这么件尴尬事,大大方方认栽或许还能挽回几分面子。虽然她要是清醒着绝不希望会是这样一番场景,欠着他这么一份人情且先不说,这日后要怎么还还不知道呢。但人昏迷时也没有资格选择到底谁当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欠这个恩,只得是白欠了。
那人淡漠的眼瞥了她一下,突然间,木槿汐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顶像是被当头劈了一巴掌似得,灵台一片清明,就那么一个眼神,让他骤然想起,自己根本就不是喝醉了失足跌进那湖中的,而是,而是这货把自己扔进去的。
难怪会觉得眼熟,这家伙,这家伙不就那个拎着俩酒壶的玄衣男子吗?
她抱着锦被挪到对面的床角,估摸这个距离比较适合谈话,想了片刻,琢磨着道:“你这回救了我,我发自肺腑地觉得很感激,否则自己这条小命今天,要交待在这片湖中也是未可知的。当然,若不是你把我扔进那湖水中,我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但终归,终归这次还是你救了我嘛。你我两不相识,大恩不言谢,这两件事我们就算扯平,那个,呃……壮,壮士你看如何?”
那玄衣男子,今日里只着了一件米色长袍,一副将要安寝的模样,但脑子却比白日里更加清醒,只见他曲腿撑着手臂看着她:“那你的意思是,很介意我把你扔进湖里的事情喽?”
木槿汐心道,你还敢专门提出这两件事,真是太有胆色了,咳了一声道:“这两件事嘛……”这两件事在她心中存的疙瘩,自然不可能一时半刻内就消下去。
她抬手将衣襟整好,只不过是被不明所以的欺负了一顿,但好歹人家最后还是选择救了自己,起初自己的情绪确然激动,且一被他逗就更加容易来气,不过她的性格一向是脾气发出来情绪就好很多。
加之这两日又得青山寺的长眉长老指点,明白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她看事的境界不知不觉就又高了一层,能够从另一个高度上来回答她这位救命恩人的这个问题:“万事有万事的因果,那个,壮士你吧,也在看着佛礼,想来也是学佛法的人,你佛法修得好,自然比我这个外行的人,更懂得个中的道理。这两件事情嘛,我如何看它们不过也就是一种看法罢了。”
答到此处,她神色略有些复杂,续道:“比起这个其实我倒是更想问问你,我也晓得我病后有点不像样,但要是我。。。。。。”她顿了顿,咬着牙继续道,“兴许我病中怯冷,将你当做一个熏笼之类的就贴上去。要是你推开我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贴上去,我病中头脑不清醒地贴过去时,你为什么不推开我,非要等我出洋相呢?”
那男子的神色十分泰然,对她这个问题似乎还有一点疑惑:“你作为一个姑娘家,尚且能做到主动投怀送抱,我觉得这件事挺难得,照理说为什么要推开?”
木槿汐看着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佛经上,搞不懂他的照理说到底照的是哪门子歪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该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吧……”
丝毯上,麒麟香炉炉嘴中的烟雾越发淡,那男子起身揭开炉盖,边执起铜香匙添香丸,边心安理得地道:“我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不讲,想讲的时候偶尔也会讲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