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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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一大盆子的冷水猛的袭了上来,我浑身一个哆嗦,眼一下子睁了开,那人着的还是一身的红,繁复领口上的脸,每一笔都那么熟悉,我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发现那个神情已没有了笑,居高临下,带着冷冷的轻蔑,那副神情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龙霄的父皇,那个挥军灭了我的家的人。
“林大人醒了没?竟然就在殿外睡了?!好性情啊!”龙霄双手环胸,初升的阳光就在他身后泄开,碎了一地。
我这才猛地惊觉梦已经醒了,我低着头,用手撑着地就想站起来,却忘了右手的伤,刚触碰到冷硬的石板就有些撕心裂肺的痛,身子一歪又要坐倒下去。
龙霄眼疾手快,一把扯了我的领口,将我拎了起来,脚步还没站稳那人就远远的退了。
冷冷的僵着脸,竟没再嘲弄我,只在一个侍女耳畔耳语了阵,便转身走了。
那侍女走到我面前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说,加冠礼的时辰快到,便不将大人送回府了,宫内备有衣物,请大人随奴婢来。”
我点了点头,随在那奴婢身后。
太阳已攀上了屋顶,光线很柔和,将那片巍峨的宫殿群渡了层金光。灿灿的,射在琉璃瓦上却以刺眼的让人侧目。
叶平随着那宫女七弯八拐的到了处殿宇,这殿虽不如皇帝寝宫的恢弘却也处处透着华美精致,他知道这儿是哪儿,甚至熟识这儿的摆设,毕竟那是一个他生活了5年的地方,自那次改朝换代后得以栖身的庇所,太子殿。
梳着宫髻的一排少女进了殿门,将叶平引入用珠帘隔开的寝房,为首的三个女子垂首为他解了朝服,只剩下件白色绸衣,那身官服被一盆水淋了个湿透,不去晒晒,典礼上只会丢尽颜面,侍女又拿了件黑色貂皮披风给他披上,施了一礼后便款款退下。
叶平站在黑石的地面上,,默默打量着周遭的摆设,这儿很干净,显是时时打扫,黄檀木的桌椅,风格清秀的山水画,案上简易的砚台,竹木的笔筒,搁在一旁的毛笔尖凝固了不知多久前用过的墨水,镇纸下的纸面上画着一个人,画者手艺粗糙,幼齿稚嫩,画中人的面貌看不清,却像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只画了半身,便就此搁了笔。
叶平愣了下,不由自主的就凑上前,纸面很干净连灰都没有,叶平抬起手顺着那人的纹路细细的描下来,到了收笔处,手兀的一沉,白纸因存放时间过长,纸质松脆,这下一沉,竟将纸戳出了一个洞,不偏不倚,正对心房。
纸破了,叶平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下,仓皇的向后跌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抬起眼直直看着画中人稚气的笑颜,面上痛苦难当。
那一戳,竟像是刺到了自己心底。
画,搁浅。
伤心断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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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要醒了。”有人轻声的说。
然后是一阵颠颠的脚步声,柔柔软软的手贴上榻上人的脸,伴随着一声尚带着些稚气的惊呼“香儿,他为什么哭了。”龙霄的指腹抹过叶平的腮畔,温温润润的水渍,龙霄试探性的将指伸进口内舔了下,立即皱了眉,呸了一声“香儿,他的泪竟是苦的,好难吃。”
被称作香儿的少女苦笑了下,轻打了下龙霄的手“泪不苦,还是甜的不成?我的小祖宗,您就别闹了。那人病了,需要静养,你还在这边闹着。存心让他不得好过,是不是?”
龙霄嘟着嘴,坐在床沿,果然没再闹腾,看着那人有些苍白的脸,青灰的唇,紧闭的眼,龙霄转过头看着香儿,压着嗓子,轻轻的问:“你不是说他快醒了吗?怎么还睡着。”
香儿偏过头,看了看躺在榻上五岁的少年“他的伤并不是很重,现今还睡着,无非只是他太累了又或者已经不愿再醒了。”
“不愿醒?”龙霄低下头,细细的琢磨起了这三个字“为什么会不想醒呢?睡够了就起来,就像饿了就吃饭一样简单。”
“他在逃避吧。误以为睡着了就能够找到一个庇所。”香儿望着那人,薄妆淡施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怕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龙霄好奇的追问“这种事?什么事?与我有关吗?”
香儿柔和的看着龙霄,摇了摇头“殿下,这与您无关,您也只是个孩子,追根溯源,无非是名利惹的祸。家国仇恨什么的,只是不该由他来承担。一旦醒过来,要做的事,就太多了。”
“承担?”龙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抬手,用衣袖擦去了那人额上的虚汗,柔柔的笑了“这样吧,如果你醒了,你的痛,我来背好不好?你的承担,大不了一起扛,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们那么像,都是这样。就应该在一起。”
叶平始终没有动静,一旁香儿的身子却抖了下,再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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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一起,一起。那日的自己就是因为这句话才没有放任睡下去的吧。
叶平又退了几步,跌坐在靠墙放置的梨花木椅上,对面的窗开着,正对着一株娇艳的植物,夹竹桃它还在长?叶平有些失神了,他记得龙霄说过夹竹桃的生命力极顽强,却极具攻击性,他问他,既然有毒,为什么还执意要种,他只说他喜欢,喜欢他的毒,喜欢他的可悲,就像。。喜欢平儿一样。
可悲,可悲,对,自己也是那么可悲,像那株植物一样,拼命的挣扎却逃不出预期的轨道。那五年的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与那个人是生死之敌。
自己忘了没关系,总有人会提醒,总有人会逼迫,将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然后,只有泥足深陷,退路已绝。
“时辰快到,陛下请大人前往珏清殿。”身着蓝色宫服的内侍招了招手,身后立刻有一排侍女捧着烘干的衣物,手脚利落的为叶平着装。
叶平任他们摆弄,口中腥甜一片,胸腔沉闷,头有些昏昏的,他强自忍着,随着那一干人等出了殿门。
珏清殿内气势庄严肃穆,朝中臣子,按照千古遗训有规律的分列四排,加冠礼,在民间就是男子的成人仪式,若用于帝王身上,却隐含了他将一人掌控最高权力,即先皇临终时托付的顾命大臣权利的转接。
所以他这位年纪轻轻的顾命大臣才是那场大戏的主角,所以皇上才会这么看重这场典礼,被像个傀儡似的操纵了一年,明明身居要位却始终不得伸展手脚,还要处处受人挟制,任谁都不会喜欢的。
冠礼分三步,即由正宾依次将缁布冠、皮弁、爵弁等三种冠加于将冠者之首。
缁布冠由殿阁大学士周秦所持,先致祝词,后系冠缨。皮弁持者为领侍卫内大臣吴江。而最后一冠爵弁,则由正一品宰相完成。
三加弥尊,加有成也。
叶平手捧爵弁,一步步走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子,那双眼睛还是黑沉的要命,不过他能感觉出来,那个男子很期待,手握重权,天下俯首,锦绣山河,他想要的,现在他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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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终于醒了,好棒啊!香儿香儿,他醒了哎!”叶平一睁眼,就看见那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小娃儿睁的圆滚滚的眼,黑白分明,一双瞳子像星星一样的璀璨。
一个眉目清秀,容颜亲和的女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展颜,端起了桌上的粥,走到床沿就想喂他,身子还没坐稳就被那红衣娃儿一把抢过碗“香儿,你去把他扶起来,我来喂。”
香儿笑了笑,依言小心的扶起了叶平,将他靠在床柱上,叶平只觉的浑身酸软,像被碾过一样,使不出半分力气。
小人儿像模像样的舀了勺粥,吹了吹,凑到叶平的嘴边,扑闪着双大眼睛,一脸期待,叶平却什么话也没说,将头撇过去了,面色冷淡。
香儿看到叶平的举动,心中一紧,有些担心的看着龙霄就怕他做出什么任性的举动。
红衣的娃儿好奇的看了看叶平紧抿的唇,有些担忧的道“不饿吗?不想吃还是不爱吃。。可是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不吃点东西肚子会饿的呀。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弄好不好?”
“不用了,我只是没胃口罢了。”叶平哑着声音低低道。
“没胃口就算了,我也经常不想吃饭的。”那娃儿将碗递给了香儿,又学着香儿的样子让叶平躺下,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叶平的床,掀开锦被,一猫身子就钻了进去。
身边突然挤入一个凉凉的身子,让叶平本能的向外缩了缩,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人。龙霄柔和的笑了笑,叶平五岁,龙霄六岁,身子比他高那么些,小小的手一伸,将旁边的身子又揽了回来。
“我叫龙霄,你叫什么?”龙霄将头搁在叶平的颈项间,含糊的问了句。
“我。”叶平空张了嘴,他闻到身边的娃儿身上有一股很纯粹的青草香,小小的身子环着他却觉得极安稳“我,我叫叶平。”
“恩恩,平儿。我记住了,平儿。”龙霄笑着咕囔了句,身子曲的更紧。
香儿看着床上那对活宝,皱了皱眉,旋即,却又望着一脸尴尬的叶平慈爱的笑了“奴婢叫香儿,殿下他在床边守了您一天一夜,此时该是累了吧。你刚醒也需要多休息,奴婢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就是。”说完,福了福身子体贴的关上门,退到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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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敬醴酒!”
叶平愣愣的看了看眼前这个明明很熟悉很熟悉的人,现在却离的那么远。他觉得脸上有些湿,急忙低下头,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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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说你病了,要吃药,这个给你,很甜的,平儿吃了就不会觉得苦了。”
“父皇一定要我去那个冰窖,我一点都不想去,那个女人好可怕。还是平儿好,虽然老是绷着脸。”龙霄边说边刮了下叶平的鼻子,嘻嘻的笑了起来。
叶平黑了一张脸,闷闷的给他剥了个荔枝塞进去。
“平儿,父皇教我吹笛子哦。说是叫什么凤求凰。我费了半天才学会的。我吹给你听?”
一曲罢了,叶平低垂着头“殿下。这首。”
龙霄见他低着头,有些不安“怎么啦。不喜欢?”
“。”
龙霄懊恼的甩了笛子“算了,我就知道,我不行。”
叶平蹲下身子捡起那管笛,通透的玉色,系着红色的穗,叶平爱惜的抚了抚,抬起了脸“殿下。如果不嫌弃叶平天资愚钝,可以教我吗?”
“你喜欢?”龙霄不确定的看着他。
“嗯。。我喜欢。”叶平望着龙霄温润的笑了。白皙的手学着龙霄摆了个手势,将玉笛横在嘴边“殿下,是这样吗?”试探着吹出个音,唇正对着龙霄吹过的那儿。
龙霄勾了唇角“别叫我殿下,叫我龙霄,我就教你。”
“。。嗯。。龙。阳。。?。”明润的阳光,洒在那人微有些酡红的白皙面上,长长的眼睫半敛着,只让人觉得欣悦极了。
“平儿,你以后陪我睡。不准你睡下人房。”
“平儿,我叫你写字。呐,这两个字就是我的名字,你一定要记着哦。”
“平儿,平儿。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