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森冉和程彻两人许久都没有再交谈。但很显然，沉默并没有带给这两个人更多的私人空间来梳理自己的情绪。
    森冉越发阴郁，程彻则开始变得坐立不安，神情亦显得十分焦躁。
    坐着的时候他变得完全没有办法安静下来，腿一直不受控制地抖动。随即又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一会儿又回来坐下，坐不了多久就又会站起身来到处走动。
    “操。”
    蜡烛燃烧了大半之后，程彻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
    但也就是这一句，然后就又没了声响。
    森冉的眼睛在这段儿时间里已经恢复了很多，他渐渐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然后是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但在此期间，他一直都没再看过程彻。
    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从程彻的一举一动中多少了解到这人的性格。他觉得他们俩个其实从脾气秉性这方面来说，应该算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但程彻骨子里应该是比他更容易亢奋、激动，只是在这里的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多少学会了沉淀、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才能做到让理智控制行为，而不是冲动。
    不过，很显然现在的程彻因为跟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开始变得躁动起来。而作为一个情绪极其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他觉得现在显然不是个和对方接触的好时候。
    程彻坐不住，索性又去楼上转了一圈儿，下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件旧衣服。
    他把手中的旧衣服丢到森冉所坐的沙发上：“试试有没有能穿的。劫难日的时候温度会降低，你穿成这样会生病。”
    森冉也没说话，随手挑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穿上。
    衣服穿在身上意外的宽松，明显比他平时穿的还要大一码，这让他不禁抬起头来看向再次窝进旁边单人沙发里的程彻。
    程彻瞧他一眼，耸了耸肩：“这里原来是我家，难不成你以为我带你私闯民宅？”
    程彻的话让森冉回忆起了进门时看到的萧条景象和这屋里落得满满的尘埃，不禁开口问道：“那你现在不住在这里么？”
    “城里，我们有新的生活区。”程彻歪在单人沙发里，两条长腿架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B市其实挺大的，人员分散不易于管理，K。L。不喜欢不在他控制范围之内的东西。”
    “而且毕竟人数和精力、时间都很有限，我们就算想修复城市，也只能修复一部分。下一个劫难日到来，就又塌了，啥都不剩。”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例如安全守卫啊什么的。”
    程彻的话音落下，森冉没有立即再问其他问题，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遇到程彻之后，他确实得到了很多有价值且可信度很高的线索，也对这里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但这段时间还是太短，他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消化这些东西。
    程彻晃悠着两条长腿，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再次开口道：“哎，咱聊点儿别的。”
    森冉“哦”了一声，脑子里还在转着之前程彻告诉他的那些事情。
    程彻听出来他心不在焉，瞄了他一眼，舔了一下嘴唇，故意挑了一个显得不太正经的问题：“你们那边儿的妞儿正点不？”
    森冉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向程彻：“还好吧。你问这个干吗？”
    “聊点儿男人的话题啊！这都不行？”
    森冉瞟他一眼，板着脸扭回头去，继续看着窗外发呆，想自己的事儿。
    程彻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森冉越不愿意搭理他，他就越想刨根问底儿。于是也不顾及人家想不想理他，死皮赖脸地接着问：“哎哎，你有女朋友没？”
    森冉皱着眉头，装没听见。
    程彻眼珠子一转，坏笑两声，然后激将道：“你不会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吧？打过奔儿没有？不会没有把？初吻都还在？那牵手呢？”
    森冉越来越黑的脸色让程彻越来越兴奋，意识到对方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的时候，他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心里头油然升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之前所有的不快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作为一个身心健康没病没灾的大好青年，森冉在这方面确实比较克制，但他没想到活了这二十几年，居然还有人拿他这点开涮。
    程彻摇头咂舌：“我真想见见你爸妈，看看是什么样儿的爹娘能教出这样儿的儿子来。作风也太古板了吧？”
    森冉怒道：“那你呢？你睡过几个？你有女朋友？”
    程彻一脸嫌弃：“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呢？我当然有——”
    看着森冉的眼睛，程彻那一瞬间差点儿咬着自个儿的舌头，不由自主地把话锋一转：“我当然有过女朋友了。不过现在单身，我洁身自好。”
    森冉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城里三十几万人的床你都上过呢。”
    见自己心虚的样儿没让森冉瞅出来，程彻立即换上一脸君子坦荡荡的表情，顺着森冉的话茬儿往下说：“切，你以为我不能啊？我是不想好不好！洁身自好不等于没有那个能力。不过我怀疑你这样儿的不是家教过严就是有难言之隐。啧啧，白糟践这一身腱子肉了。”
    森冉：“……”一扭脸儿，不再理会程彻。
    程彻看着森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并且开始盘算着怎么能带他出去转悠，还不会被熟人碰上。
    虽然其实按理说，他这样儿的人，身边儿有几个能随时一起过夜的也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就犹豫了，嘴比脑子动的还快，舌头自个儿拐了个弯儿，愣是没敢跟森冉往出兜大实话，提自己那点子事儿。
    不过在程彻看来，这种问题也没什么必要细想，因为压根儿就没有想明白的可能性。他才不乐意浪费时间纠结这个呢。
    蜡烛完全烧尽的时候，森冉心里头还跟程彻憋着气呢，也就没跟他说什么，直接自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程彻等他呼吸平稳了，睡着了之后，才起来，蹑手蹑脚地在他面前的地上盘腿坐下。
    借着并不怎么明亮的星光，他可以隐约地看出森冉脸颊的轮廓。鼻子眼睛嘴，样样棱角分明，线条里都透露着倔强和绝不屈从的决绝，无一不散发着男人的阳刚味道。
    程彻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拿森冉和鹿惑做对比，虽然都是男人，但这俩的长相性格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一点儿相似处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程彻不禁默默点头，他觉得果然还是森冉让他看着顺眼顺心点儿。
    不过想了想他又觉得莫名其妙起来。
    鹿惑和森冉，这俩人有什么可比性吗？作用根本不一样不是吗……
    天空翻出鱼肚白的时候，森冉被照进窗子的光线唤醒，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往外看了看。
    程彻窝在单人沙发里睡了过去，还没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眉头紧皱，嘴唇使劲抿着，一张本来挺好看的脸皱成一团。
    森冉撑着身子坐起来，程彻听见动静儿立即睁开眼睛，警觉地看了过去。
    见没什么异样也没说话，站起身来面朝窗子的方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森冉站起来的时候，盖在他身上的薄毯顺势掉落在地。他低头看过去，心里一动的同时又对自己每况愈下的警惕性感到异常懊恼。
    程彻转回身来，一把抄起休息前放在桌上的部分装备，利落地一一放回到身上属于它们的位置：“除了我们平常使用的区域，别处都是不供应水电的。洗漱的话，到生活区再说吧。”
    虽然昨晚上程彻的某些话让森冉很不爱听，但今早看到掉在地上的毯子时，昨晚的不快就已经被抵消了。总体来说，程彻这人给他的感觉很不错。
    他随口应了一声，用手搓了把脸，接着就往室外走去。他想看一看这个世界里的B市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一夜过后，他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但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城市却没能如他的眼睛一般恢复如初。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他眼前的一切都向他诉说着一所城市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大地震之后的颓败与萧条，并充斥着浓郁地与死亡相互融合着的气息。
    就连他身后的这栋别墅也是。遍布在外墙上的巨大裂痕，二楼倾塌了一半儿的屋顶，这里曾经是程彻的家，但他却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回到过去。
    相对于森冉的愕然和震惊，站在他身后的程彻显得平静很多。
    俊脸上带着一抹十分阳光灿烂的笑容，冲森冉一摆头：“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