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野种
    卿祺没动，一双眼盯着天花板，卿世辰就站在床头灯前，满屋子都是他的影子。卿世辰的影子。
    早先的暧昧在灯光一拉开时就散去，现在的气氛，沉默到窒息，但这也是他和卿世辰所习惯的氛围。
    “吃完饭就滚，这里没地方给你睡。”卿祺躺在床上动了动，仅是将脑袋歪了一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卿世辰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随意抓了抓自己睡得有点凌乱的头发，不在意地说：“被赶出来了，老爷子一脸不想见我的样子，不想回去。”
    “那就自己解决。”
    “为什么许谦和行我就不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卿世辰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卿祺的侧脸。
    卿祺凉凉地瞥他一眼，“因为许谦和是他妈妈拜托给我的。”
    卿世辰放在口袋里的手握成拳头，一口气哽在嗓子眼，有点酸涩。他有想过被赶走的可能，但被赶走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当时受了体罚顶撞了老爷子，被赶出来后他才发现无处可去，就算父母也在国内，也不会给予他什么帮助。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卿祺，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受到惩罚后，他都习惯性地寻找卿祺，即使只是被他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自己也能感到一丝安慰。现在他终于明白，和卿家其他人一样，卿祺对他只有厌弃和漠然。
    即使是被这样对待，他还是不想回去，回去，就意味着低头……
    卿世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残忍，“如果陈姨也拜托你，你会让我留下吗？”那是对自己的残忍，连自己都清楚这种话是自讨没趣。“陈姨”并不是谁，而是卿世辰对于自己母亲的称呼。
    凌厉的眼风扫过来，卿世辰看到卿祺眯起眼。
    “会。”
    简简单单一个字，卿世辰别开视线，卿祺没错过他眼中的隐忍。他们都知道，卿世辰没有任性的权利，他除了自己不会有人帮他，即使是他的父亲母亲。同为卿家的孩子，他和许谦和终究不一样。
    “饭好了，你们……”许谦和推开门就进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卿祺发飙的声音：“进来前敲门！”
    许谦和吓得立马关上门，卿祺从未用那么激烈的语气说过话，以前不敲门也只是提醒他下次注意。
    过了几秒，许谦和敲了三下门，推开门后说：“饭好了，你们出来吧。”
    卿世辰先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情绪。卿祺从床上坐起来，脸色阴沉的厉害，许谦和以为他是因为床被占的事气得不轻，心想有洁癖的人真可怕，却忘了自己也有轻微洁癖。
    三个人沉默地吃着晚饭，许谦和看看卿祺，又看看卿世辰，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选择乖乖吃饭，这两人性格的难搞程度他深有体会，小时候就经常夹在他们中间成了炮灰。
    卿世辰吃完第二碗米饭后，抽出纸巾擦擦嘴说：“厨艺不错再接再厉，我先走了。”
    许谦和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来就走，见他带着行李的样子，不是要在这里住几天吗？还不等许谦和发问，卿祺就先开口。
    “乖乖回去认个错，就没事了。”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许谦和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更加疑惑这两人怎么了，不会就是因为卿世辰睡了一下他的床的原因吧？
    “我又没错。”卿世辰站起身，完全没将卿祺的话放心上。
    卿祺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暴力解决问题就是不对，更何况把人打进医院。”许谦和拼凑着他们的话，大体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吗？”卿世辰静默了一会问。就像以往的每一次犯错，没有人会关心原因，只要自己做了有损卿家名誉的事，就会被惩罚。其实他在过去有很多次想问卿祺，“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但一看到卿祺漠然的眼他就说不出口。
    “你说。”
    “说了你会让我留下吗？”卿世辰最后一次试探。
    “视情况而定。”
    卿世辰说：“算了。”
    他拿起书包向门口走去，行李箱放在客厅的角落没有动过，换好鞋后，他拉过箱子打开门，许谦和听到关门声，只觉得他走得干脆。
    许谦和放下手中的碗，抿了下唇，低声说：“你太过分了。”说完也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再次听到关门声，卿祺再也不能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他一手撑着额角，垂下眼时，长长的睫毛颤动得厉害。
    他再一次退缩了，那孩子完全的信任和依赖让他感到害怕。他不能把他留在身边，如果能留，早在六年前他就这么干了，这里面有太多令他恐惧的因素，而最大的恐惧，来自他本身，以及两人在卿家的身份。他不明白为什么卿世辰就不能懦弱点，这样他在卿家也不会太难生活。如果他能学会低头，学会讨好，肯定比现在更顺利。但如果卿世辰真的变软弱了，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
    卿祺猛然惊醒，没有再细想下去，他抬头看卿世辰坐过的位置，一向清明的眼里此时却一片茫然。
    “世辰！”许谦和跑出公寓楼，气喘吁吁地追上卿世辰。
    卿世辰在路灯下转身，看到是许谦和，就站在原地等他。
    “你出来干嘛？”
    “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住一阵，反正卿画一年内都不会回来。”面对这个像哥哥更像朋友的男孩，他始终割舍不下。
    “你还真以为我没地方去？”嘴上说得戏谑，内心却升起一丝暖意。卿画和许谦和，是卿家人中无法让他讨厌的两个人，他们对他的善意和关怀，他记得很深。
    “啊？”许谦和尴尬地挠挠头，显得不好意思。
    “没事我就先走了。”
    “那个……我想听原因。”就是为什么打架，为什么明知道是错误的却还是要做的原因，他一直都相信卿世辰是理智的，他的早熟就注定了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叛逆。
    卿世辰没有回答，却是突然凑近许谦和，伸手掐住他的脸颊，“这么细看下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在许谦和拍开他手前，他已经退后一步。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卿世辰转过身朝他挥挥手，“常联系。”
    看着他拉着行李箱的背影消融在夜色中，许谦和心里并不好受。卿世辰有着自己的骄傲，也有着自己的孤独，他就像是一匹狼，任何事都一个人咬牙坚持，这样的卿世辰让他心疼，却无能为力。
    走到大街上，卿世辰仰起脸看到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呼出的气立马化作白雾消散，原来，都快到冬天了啊。
    不知为何，他想到打架的原因，那没说出口的原因。
    校长的儿子肆无忌惮地指着他大笑道：“你只不过是卿家不知从哪个孤儿院带回来的野种，拽什么拽，还真以为自己是卿家大少爷。”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拽啊，所以就打了他，现在想来，自己或许是冲动了，想到卿祺的说教，虽然不想承认，但心底还是记下了，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卿世辰走过天桥，看着街上空旷的路灯，烦躁地抓抓头发，今晚要睡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