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二.落花时节又逢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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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相寺的后山有片密林名叫知返林,知返林外有一片竹林,竹林内有座竹楼,竹楼里灯光明灭,夜晚的竹林只听到风拂竹叶的声音,一片安静祥和,一缕琴音穿过竹林传来,寂静空灵。
    弹琴之人一袭白衣,三千墨发被一根略微发白的紫色的缎带缚住,好似缚了谁一世牵挂。弹的是一曲《凤求凰》,明明情意绵绵的曲子,在这白衣人的琴里流出,却是寂寥晕染,遗世苍凉。
    竹林里的石凳上坐着宝相寺的住持慈恩大师,一曲终了,慈恩双手合十轻言道:“公子妙音。”
    “只是浮生未歇,因缘聚散,一缕悲怆,几许苍凉,皆是过眼云烟罢了。”
    白衣人看向远处的群岚:“悲怆也好,苍凉亦罢,心之所念而已,大师清修之人,自是能听出我们槛外人所不能听出的味道。”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公子,你依旧是放不下啊。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阿弥陀佛。”慈恩合十。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那么,情亦是由心生,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我心如此,该如何忘?心若空,万物皆空,那么放不下亦是放下,说到底,我不过是凡俗一痴人而已。”他低头,抚弄了一下手中的琴弦,轻不可闻的说。抬眼,眸中血色渐盛,明艳欲滴
    “心之所向,万物由心生,放不下亦是放下,嗯,原来公子看得如此透彻,倒是老衲着相了。”
    白衣人拣起琴畔随风飘来的竹叶,眉眼淡然,可是额头的汗水却涔涔而下,蛊毒发作,心痛若绞,眼里的血红似随时会滴出来一般。
    慈恩拉过他的手腕号了下脉摇头:“这蛊怕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无妨,我赚的这三年已经足够了,这本《帝王术》已经完成了,纵然死去,起码也给他留了点东西,呵呵,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他一起到老,若是他年,他记起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恨我绝情呢,留下他一个人守着这百年孤寂。只怕到时候,他会生气得连梦里都不让我走进吧。”
    “公子心系苍生,这《帝王术》必会让羽国昌盛的。”
    “我没有大师说得那么高尚无私,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让他可以轻松一点。”
    “这离蛊,还真是霸道,心痛眼盲泣血而亡,呵呵,泣血,不知道,我白子羽死之时会不会有一丝凄美之感呢?”忍着剧痛,调笑声起。
    慈恩大师口诵佛号把手抵在了他的背上,良久,他的额上汗水收去了。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真快,明日又是冬至了呢,只是不知道明日会不会也是晴光正好……”他望着月华,轻叹。
    明明双眼欲盲,可是眼前这人却不以为然,明明生命消逝已在咫尺,可是眼前这人却眉目淡然。慈恩微微叹息,宣着佛号离去。纵然是跳出了红尘的人,心底还是有着一丝血缘的牵绊的吧。
    竹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张床,桌上放着一把琴,一张棋枰,还有一幅画,纸张都在泛黄了,画上有一白衣人迎风而立的背影,风卷起发丝,飞扬了谁的一世流年。画的落款处题着一句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若不遇倾城色。
    白子羽抚着画,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仿佛还能听见那个男子的声音:“我本想画下你的样貌,奈何你天人之姿,我无从下笔,只好画出你的背影了。”
    冬至的天气看来是愧对前一晚上的月华了,异常的沉闷,看样子肯定会是一场大雪呢。白子羽缓缓走下竹楼,正在楼下晾衣服的百灵闻声扶了他道:“公子眼睛本就不方便,下来也不叫我一声,要是磕碰到哪里,白泉回来不骂死我才怪。”
    “他若是会骂你,那便不是他了,我没事,现在眼睛还能勉强看清楚一丈内的事物,今日冬至,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白子羽拍了拍百灵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听涛崖上的风吹得猛烈,扬起白子羽的衣角,他抚着巨石上的字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倔强霸气的男子倒提着沉水剑对他笑得温柔:“此生碧落黄泉,我许你不离不弃……”
    梅苑中的梅树打满了花苞,幽香阵阵,白子羽立在树下,一草一木都如此亲切,仿佛这几年他从未离开过此地一般,这里似乎还有人在问:“你可曾为我倾过一丝半缕之心……”只是,物是人非,春秋几度斑驳了画面。
    转身,叹息,离开。
    百灵扶着他朝宝相寺而去,似乎怕他瘦削的身子随风而去般,把他抓得紧紧的。白子羽望着这个让以前那个只对剑术有兴趣的白泉倾心的女子,给了一个安慰的笑意。
    宝相寺门口,游人如织,冬至,许多的人都在寺里来烧香还愿,男求佳人,女求才子,老求平安,少求高升,佛祖还真是忙碌。
    紫衣的男子就那么立在宝相寺的门口盯着巍峨的寺门牌匾看着,牌匾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这百年老寺的庄严。
    转身,叹息,离开。
    却,忽的,他木然了,十八级玉阶下的那一袭白衣灼伤了他的眼……
    白子羽在百灵的搀扶下回到了宝相寺的门口,眼中的景色不甚清明,只能看到隐约的影子,却感觉到了有人注视着自己,百灵扶着他奇道:“那个人为什么盯着公子看呢?”
    白子羽顺着玉阶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过了九级,眼前模糊的影像渐渐有些清晰了,那个人,就那么凝望着他,俊魅的脸,飞扬的眉,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层仿佛深海般的哀戚。
    两人隔着宝相寺的九级玉阶,白衣翩飞,紫袂轻扬,一白,一紫,遥遥相望。那一瞬,风静云寂。一如十年前那般,只是在那个时候,又有谁能知,当燕瀛泽遇到白子羽,注定是一场倾天覆地死生无休?
    “燕瀛泽”口中的名字呼之欲出,却终是忍了下来,吞进腹中。远处是谁在低吟浅唱:当年落花时节重逢画堂前……
    两人就这么遥遥相望,良久,白子羽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这样的相遇,该如何去书刻?若不曾离开,是否无需重逢?若不曾离开,是否盛情不旧?这只是一场形同陌路的相遇罢了,罢了。
    白子羽错开了眼眸,朝前走去,那一霎那,雪落漫天。
    “我们认识?”疑问的语气。
    认识,该是认识的吧,这话,就如十年前自己问他一般,白子羽心里叹息,缓缓摇摇头,依旧拾级而上,却是把身上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百灵的身上,仿佛若是此时没有一个依靠便会倒下般。
    又有谁知道那一个十年,那一段年华,有着他们两人多少的岁月浮沉,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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