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漾静静的听完简湛的这一番话，他抚摸着身侧的床栏，笑道，“至少他肯在我身上花功夫，这样就够了。”
    “少爷，我觉得我真的很幸福。昨天晚上我就这么抱着他，想了很多。想着他是怎么记得我的，这么多年，他是怎么靠耳朵，来做到看这个世界的。我想了很多很多，然后突然觉得，世界上不幸的人有那么多，可我恰恰是那个幸运的。哪怕他之前背叛了我们，哪怕在小姐出事的时候，他没有让我冲进去……哪怕我一直不肯原谅他，但他还是一直陪着我。”
    “说起来，我能这么快的明白，我喜欢的人是他，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舒漾望着简湛，仿佛说出来的话是在对简湛说的一般，“总好过，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不清楚，要来的好。”
    简湛听到这话，明显的惊了一下，他死死地抓着一旁的扶手，最终微颤着声音道，“不觉得，很可悲吗？终于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谁，终于想要去原谅他，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少爷觉得可悲吗？”舒漾抬起头，语气平静的不似那个有血有肉的舒漾，那一圈白布缠绕在他的眼间，多了一丝纯白，少了一丝阴郁，“这不可悲。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必然有他的原因所在。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是谁的过错，还有意思吗？人该做的，就是往前看，往前走……没有到达目的地，怎么都不能停下来。”
    简湛看了一眼舒漾，看着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的舒漾，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这些话，究竟是劝慰他自己，还是在暗示自己？他不愿意去多想，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一秒钟。他打开门，走出去，看着在一边守着的辉，压抑着情绪道，“好好照顾他。”
    辉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简湛已经离开了，步伐如风，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一般。他摇了摇头，搞不明白自己的老大的意思。唉，还是好好照顾里面那个人吧。刚想着进去看看，就看见那个穿着病服的男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辉被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指责舒漾乱动，就听见舒漾的声音响起，“少爷走了？”
    “走了。”
    “哦。”舒漾淡淡的哦了一声，明明平淡，却让辉觉得，这个字，有点意味深长。
    “你进去吧，眼睛……唉，别乱动，少爷让我好好照顾你。”辉甩了甩头，将脑海里的一些想法甩掉，他扶着舒漾进了屋，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简湛离开医院后，直接去了徐宅。
    他感觉自己现在很乱，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光顾他了。他原以为以他的能力，一定能够撑过这一阵，可实际上，是他想多了。
    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那些人的身影，还有他们的音容笑貌。那一句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循环，就像是在给他洗脑一般，难受的他想要快点找一个地方躺下睡觉。
    这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到徐宅的，只知道佣人们的表情很奇怪，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简湛也来不及多想，直接上了楼，走进自己的房门，狠狠地关上了门。
    关门声“砰”的响起，一切恢复寂静。
    那些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房间里很暗，窗户上的窗帘拉的紧紧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简湛睁开眼睛，迷迷茫茫间，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又或者说，这原本就是一件不应该去做的事情。这件牵涉到两家人的事情，到最后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如同战争一般，只要有硝烟，就一定会有人流血，就一定会有人死亡。可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竟然也搭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是他太没用，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爱的人，是他考虑不周，是他狂妄自大，是他害的自己走上现在这条道路！
    他现在巴不得自己也去死，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有了了解，可是他不能！他以为他活的高傲活的比所有人都好，可现实却是，他苟且偷生的活着，活的没有自由，没有快乐，什么都没有……
    简湛冷笑起来，他望着这个房间，突然泄愤一般的将所有的东西砸在地上，不管是坚硬的物体还是软的东西，只要能撕的他全撕了，能砸的全都砸了，没多久，房间里变得一片狼藉，棉花散落在空中，窗帘因为他的动作晃起了一角，微微露了一些光进来。碎片铺满了地面，玻璃碎成渣，有些还渣在他的身上。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中间，没有一丝表情。
    究竟是绝望，还是希望。
    严询静静的站在门口，他拉住徐时间的袖子，摇了摇头，“大少爷，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徐时间有些担心的看着禁闭的房门，“我还是进去看看比较好。”
    “小少爷的脾气一向都是这样……现在进去，可能还会被殃及。”严询摸了摸鼻子，他只是跟着徐时间回来找一份文件，却没想到刚刚好赶上简湛发脾气，他从小就知道简湛这个习惯，只要不爽就会砸东西，小的时候不知道被他砸坏了多少东西，偏偏家里人还都愿意宠着他，尤其是徐时间，这才把他惯出了现在这样娇纵的脾气。可是自从小少爷去了颜家，回来后就没怎么发过脾气了。
    今天……一定是因为真的太生气了吧？
    不知道是谁惹得这位主子发这么大的火。
    徐时间看着房门，又看了看同样有些担忧，甚至还带着一点害怕的严询，抿了抿嘴唇，“你先带着我的文件过去，我不放心他，就算是被殃及我也要去看看他。”
    “那好吧……大少爷小心。”严询只得离开，将放在一边的文件捞走。
    徐时间将手搭在门把上，轻轻的按了下去。
    门没有被锁上，打开的那一瞬间发出了“咔嗒”的一声，无比的清脆。跟着这声音而来的还有简湛带着怒火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
    徐时间就站在门口，看着像是被盗窃了的场景，神色一暗，他看着简湛的眼眸从一开始的愤怒冰冷，变为平静别扭，“是你……”
    “我担心你。”徐时间叹了一口气，他走到简湛的身边，看着坐在地上的简湛道，“是因为那批货的关系？”
    简湛没有说话，但是看那神情，徐时间心里已经有数，他蹲下身，将碎片扫掉，坐在他的身边道，“你不用担心，颜诚因为这批货，已经和那些人起了内讧，昨晚还没有爆发，现在已经彻底谈崩，合作对象已经撤去了一大部分……”
    “他死了。”简湛打断徐时间的话，有气无力道，“死了……”
    徐时间微微一愣，他看着简湛的模样，心里涌出一丝心疼，他小心的将简湛的脸抬起来，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丝不对劲的情绪，他甚至很配合的抬起头，用那一双墨黑的眼眸注视着他，平静，又安宁，“因为这批货，死了那么多人……我甚至拆散了……他们。”
    “所以你在自责吗？”
    “我不知道。”简湛拍开徐时间的手，将自己蜷成一团，他将头抵在膝盖上，嗡嗡道，“徐时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明白我的感觉吗？明明前面就是希望了，明明再坚持一会儿，我就能赢了，可我却不愿意走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么走下去，还会牺牲多少人……”
    “为这场计划牺牲的人还少吗？”徐时间抚摸着简湛柔软的头发，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子狠厉，“既然已经有人牺牲了，那么你还怕什么？既然你觉得自己身上有罪，停下来不往前走，就能消除你身上的罪孽了吗？”
    “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那么不达到最后的目标，就不算结束。”
    简湛垂下眼眸，听着徐时间的这番话，蓦然觉得可笑。
    “原来……我真的和你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说的有多淡然，心里就有多心酸。
    “因为只有我才是真正的了解你。”徐时间微微一笑，“是我宠出了你这性子，是我教会了你为人处事，也只有我，才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依旧在你身边。”
    “适合你的人有很多，就算不合适你，也能照样生活下去。但是如果是那样，你所要背负的东西就要更多。到最后，真正压垮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徐时间摸了摸简湛的脸，轻轻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轻柔，仿佛羽毛一般，“你总有一天会看清的。”
    “别说的好像你都懂一样。”简湛抬起头，他看着玻璃碎片，哑声道，“我看得清……我现在就看得很清楚。”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看到本质，还没有等来那一天。”徐时间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笑声如玉落盘，“就算你想要退出，我也会逼着你往前走。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关乎着整个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