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0日，收到大撕裂报告前三个小时，冥王星轨道。
    道格拉斯上校照旧悠闲地端着咖啡在战舰各处巡视，他每到一处就跟官兵们攀谈一阵，顺便欣赏一下冥王星瑰丽的日出，等他回到舰桥时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
    “巴恩斯，去帮我重新热一下。”他把咖啡杯递给大副，连续几天的等待让所有人感到无所事事。
    道格拉斯上校率领的舰队是一支多国联合舰队，由大小驱逐舰和护卫舰共十五艘组成。
    临出发前上级交给他的任务十分简单：保证在会议期间，哪怕是一颗流星也不能进入冥王星轨道。
    大副伸手去接咖啡杯，突然战舰“咚”地一下震动了起来，声音极其沉闷，上校手一哆嗦，咖啡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
    这是，舰队频道里传出慌乱绝望的呼叫：“舰队。。。。。。升起护盾，升起护盾……”
    吱啦一声呼叫短了，这时舰桥上的其他人都惊呼起来——透过宽大的落地舷窗，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不远处的驱逐舰克拉克号上燃起了刺眼的核火球，火球像一群饥饿的鬣狗撕咬着它的骨肉，很快就把战舰完全吞没了。
    “战斗准备！”
    上校发出战斗命令的十秒钟后，另一艘驱逐舰守卫号被拦腰炸断……
    恐惧在舰队频道里蔓延，各舰的预警系统都像是瞎了眼似的对近在咫尺的袭击没有丝毫察觉，指挥官们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等待上校进一步的命令。
    “喂！”
    一个声音突然闯入舰队频道中。
    “喂，有人吗，任何人，回答我们！”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求救。
    “美国海军刚毅号驱逐舰，收到请讲。”
    频道里只听见一片雪花，过了半分钟才重新恢复正常，而在这半分钟里又一艘战舰遭受重创。
    “我们被劫持了！重复，我们被劫持了！他们正使用我们的船攻击封锁舰队，所有船只请马上撤……”
    “他们是谁？什么被劫持了？”上校冲着对讲机咆哮道。
    “兰州号，他们劫持了兰州号，快撤离……”
    兰州号！听到这番话的所有人都深知问题的严重性——兰州号是最近两年新服役的新型战列巡洋舰，作战性能远在这些驱逐舰之上。她的设计者们将太空战争的疯狂发挥到了极致——超大吨位、高功率大口径炮台、遍布全身的防御……设计者们的思路就是让它能在远处用重型火力将敌人撕成碎片然后傲然站立在战场上。
    战舰的惨剧在火焰中坠落，冥王星的日出记住了这场惨烈的战斗。
    道格拉斯上校心里比谁都清楚，冥王星外围都布设了曲速拦截力场，这些力场像一层层渔网般成了压垮舰队最后的稻草，驱逐舰们不得不顶着炮火缓慢地前进，五十万公里的距离看似很短，却是一段不可能走完的路程。
    不出十分钟，十五艘战舰已经损失过半。
    上校在大副的搀扶下坐在地上，鲜血从他背上渗出来浸湿了洁净的军装，他看着身旁周围面如焦土的军官们心如刀绞。
    “长官！”他们说。
    雷达里依旧一片漆黑，战舰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攻击来自何处，也没有看见兰州号那磅礴的身躯。
    突然，每个人的耳朵仿佛被撬开，一个声音凭空响起，那声音刺耳又空灵，傲慢又飘渺，像古代祭司嘴里最恶毒的诅咒一样钻进众人耳朵里。
    “降下护盾。”
    “降下护盾，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降下护盾，赐你们光荣地死去。”
    “我们是神。”
    ……
    声音一直在大家耳中回响一遍又一遍，上校感到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随着这声音颤抖起来，他挣扎着站起来晃悠悠地往落地舷窗走去，窗外的星空黯然失色，时空仿佛水里的倒映般模糊变换。
    ……
    “降下护盾。”
    “降下护盾，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降下护盾，赐你们光荣地死去。”
    “我们是神。”
    ……
    不到三分钟，剩下的六艘战舰也被摧毁了，已经冷凝的金属碎片和还处在熔融状态的碎片混在在一起，对于任何敢于接近这金属云的目标给予毫不留情地打击。
    然而就在这一层层死亡的云海中还有一艘战舰顽强地屹立着，那是仅存的护卫舰斯特修斯号。在袭击发生时，处于舰队另一端的斯特修斯号立即将聚变引擎提升至最高功率，身后友舰接二连三的毁灭并没有使它停止前进，依靠着聚变引擎提供的不算高的速度，斯特修斯号顽强地朝轨道外侧逃离。
    等到所有友舰都被摧毁后，袭击者的目光落在了它身上。
    虚空被无形的刀锋切开了一个极其规整的正方形口子，在这个口子里是纯粹的黑暗，黑暗像是能摸得到似的，像柔软的天鹅绒。
    黑暗中，一缕微光闪过，紧接着兰州号磅礴的身躯从虚空之口中缓缓驶出来。
    太空的死寂中，兰州号的重型脉冲激光炮将目标牢牢锁住。没有任何的征兆，斯特修斯号旋即被高强度γ射线击中，激光在船身上迅速划过一道直线，如同锋利的刀划开柔软的皮肤般轻松。
    斯特修斯号被切成亮斑，高温的余烬发出橙红色的光，剩下的船体就在这光中一点点地熔化、破碎，最终完全地被摧毁了。
    ……
    “降下护盾。”
    “降下护盾，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降下护盾，赐你们光荣地死去。”
    “我们是神。”
    死神挥舞的火焰刚刚熄灭，高温的余热还留在目击者的视网膜里。
    “将军，请您下命令吧。”
    李将军出神地望着窗外，战舰的残骸在自身引力作用下慢慢汇集成团，三两个大小不同的碎片团像清扫战场堆起来的尸堆一样刺眼。
    “将军，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不管您给我们什么样的命令我们都会照做！”大副恳求道。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十个小时前船上的船员们突然大面积地感染了一种特殊的疾病，起初只是从外面回来的考察员，最后发展到所有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被传染了。起初病人们只表现出轻微的发热症状，但没过多久所有的感染者都开始意识模糊神志不清，似乎是受到某个幕后操纵者的指挥似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发起疯来，他们逢人便打，见东西就摔，在将三名医生围攻致死后令人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病人们像饥饿的鬣狗一样扑到尸体上，不仅用手，更是直接用牙齿撕咬。几十个丧失理智的人围着尸体争抢，他们的眼睛是红的，牙和手还有脸上都沾满鲜血和人体组织的碎肉。他们已经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心智被恶魔占领的冤鬼。
    在瓜分完被杀死的医生的尸体后他们冲出医疗舱，突然间这些疯狂的病人又像得了命令一样变得安静有秩序起来，他们有组织地冲进警卫舱里，杀死并同样残忍地吃掉了警卫的尸体。从警卫舱里出来时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手中都端着冲锋枪。
    一个小时后，红着眼睛的活死人占领了兰州号的舰桥，只有不到二十人逃了出来。
    “张海军。”将军突然叫大副。
    “到。”
    “过去多久了？”
    “什么过去多久了？”
    “我问你，战斗结束多久了？”
    “嗯……差不多二十分钟了，”大副张海军回答道，“您有什么计划吗？”
    将军轻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众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都是从舰桥上死里逃生和沿途遇见的人，他们有的手中拿着枪，还有相当一部分两手空空一脸茫然的样子。
    “同志们，我想你们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吧，我们被困在战舰最内层的工程舱里，生命维持系统就在我们附近，再往里走不远就是反应堆所在的核心舱段，而我们是阻止他们进攻反应堆的最后力量，其他人都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将军停下来看了看大家，比起焦虑和绝望，大家脸上更多的是茫然，像一个从未离开家的孩子被抛弃在荒郊野外一样。
    “不管你们之前经历了什么，令你头皮发麻的恐惧或者手足无措的慌乱，我命令所有人拿起武器守住这最后的防线，决不放一个敌人通过，”说着，将军向每个人郑重地敬了个礼，他肩上的将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同志们战斗吧，因为我们是一支英雄的部队。”
    将军把大家简单地分成了三个战斗组，由刘明上尉带领的第一组将前往兰州号的特种作战区域，那里其实是一个大型机库，每时每刻都会有五艘突击艇待命，去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些武器。由梁旭上尉带领的第二组将负责在工程舱的几个入口处设立火力点，准备对企图进攻工程舱的敌人实施打击。
    最后，将军叫住了大副张海军。
    “我要你们到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去，这可能会要了你们的命，但是任务重要非去不可，所以……”
    “将军你说吧，从加入太空军的那一天起我就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好，你听好了，我要你们组进入核心舱段，在反应堆控制中枢的配给室里应该能找到防护服，是唯一能抵抗高温以及强辐射的防具，你们进去后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它们然后撤出来，反应堆可能已经变得不稳定了，拖延太久里面的辐射会要了你们的命。”
    “是，保证完成任务！”
    “好的，现在就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将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看着张海军带着五名勇士走进核心舱门时，一股热泪不禁从他眼眶中滑落。
    一刻钟后，三个小组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将军面前，第一组将武器分发给众人，包括一支044式步枪、300发子弹、防弹背心和头盔，这一看太空军的单兵装备和21世纪初没多少差别，可实际上这些装备都是经过现代科技强化后的战争利器。就拿044式来说，浮动枪管设计与智能索敌系统的完美结合使枪能在射手瞄准出现误差使自动修正弹道，真正做到弹无虚发。而044的子弹也是最新设计的5。8毫米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①，这一弹种知道十五年前都还只是坦克炮弹，新材料的突破使得它得以小型化最终应用在枪械上。
    第三组也开始向众人分发防护服，这些服装外型上和出舱服极为相似——纳米材料编织的白色紧身衣作为主体，再加上诸如氧气循环器和小型推进火箭之类的外挂物，俨然一副陆战队士兵的样子。
    “好了，大家都准备好了现在听我说，”李将军面对众人说道，面罩后面的脸在淡淡的雾气中有点模糊，“兰州号现在已经成为了一艘鬼船，敌方人数众多，这个时候尝试夺回战舰是鲁莽的，我们只能进自己所能以最快速度离开并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上级。第一组，你们是否在突击艇上找到了单兵战术火箭？”
    “是的将军，一共三台火箭十一发弹药。”刘明上尉打开背包，拿出了其中一发。这是一枚十五厘米粗四十厘米长的金属炮弹，两头尖锐中间胖，像一颗银色的枣核，在弹尾上有一圈不明显的卡槽。
    “很好，我现在命令你们用这些炮弹炸毁飞船的生命维持系统，马上行动。”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上尉端着炮弹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炮弹摔在地上。
    将军看大家的眼神变得凝重了，沉默了半分钟后他说：“这是命令。”
    “炸毁生命维持系统后飞船内的氧气含量会急剧降低，这或许能杀死绝大多数没有准备的敌人，我们靠身上的防护服能维持大约三个小时，因此必须在三个小时内搭乘逃生舱离开。”
    “可是……就算如此，没有防护力的逃生舱在太空中就是活靶子啊！”
    “那就乘突击艇，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返回基地太远，那么我们就去冥王星。”
    他看见战士们的眼神都低了下去，知道他们心中都对接下来的计划没有信心本想再鼓励他们一下，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①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原是坦克炮弹的一种，弹头由细长锐利的弹芯和轻质尾翼组成，发射后尾翼脱落，弹芯继续飞行。与普通实心穿甲弹相比这种炮弹具有极高的穿透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