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寒的伤注定他不能走远路，只能坐在用来运货的马车上，一张脸从出门开始就阴云密布。
    锦瑟撑着伞和君狐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眼角不经意间和段凌寒的眼神相碰，她匆忙转移眼光，不多时又偷偷用余光看后面。
    果然，段凌寒又在看她，尽管他表现的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是在观察他。
    “怎么觉得他是要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锦瑟嘀咕了一句。
    她的声音非常低，但抵不住君狐和她挨到很近。君狐摇头失笑，感情她现在才发现，这得是有多迟钝。
    段凌寒的异常，连君涟漪和君尧都看在眼底，唯独这个正主现在才发觉。
    “错觉啊。”观察了一路，她得出肯定的结论。段凌寒根本就没在看她，而是视觉的盲点，他分明就是在和君涟漪说悄悄话，两人低声交谈，想听又听不清楚，怪撩拨人的。
    君狐刚好停下马车，闻言差点跌下车。
    九十九台阶一平台，爬过九平台，才能见到源山寺的大门。层层石阶，给锦瑟一种还在师门的错觉。对于呆了六七年的师门，她徒留不多的记忆中永远爬不完的石阶占据了大部分。
    她的腿已经没小时候利索了，但依然能甩段凌寒一条街——爬十步歇十步，实在没可比性。当她抵达寺门时，段凌寒还在半山腰上徘徊。
    天放晴几日，积雪消融，上山进香的香客便多了不少，很是热闹，锦瑟被人挤到，脚步不稳的撞到身后的人。
    “对不——”起字无声消音。
    君狐拨开人群，意外的看到四个人熟人：锦瑟、溪水、张曼华、清越。趁他们的注意力被‘锦辛夷’吸引，他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隐在人群中。
    “姑娘小心别摔到。”溪水看了看脚边的台阶，一手稳稳的扶住锦瑟。
    “多谢关心。”锦瑟低头退后数步，过往的人群很快就将他们分离。
    “溪水，走了。”溪木抬起苍白不见血色的脸，看似看着方才撞到她的人，但眼底什么也没映着。
    “是。”溪水皱眉低声又道：“那姑娘，有些眼熟。”
    “或许是她长得面善，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别让迦叶禅师久等。”溪木淡扫了溪水一眼便迈出脚步。
    清越倒是多看了戴面纱的姑娘几眼，那双眼睛和齐王妃很像，她身边的人，好像是君狐……但等他再看去，没有君狐，也没有姑娘。
    “齐王妃好像没认出你。”君狐松开手，随意的靠着树干。
    “我和她只见过几面，她又怎么会记得我。”锦瑟的声音有些尖锐，甚至能听出妒忌的情绪，只是低垂的脸看不到她最真实的情感。
    君狐桃花眼微眯，越发像一只狐狸。
    “你不是她堂姐吗？总该有些印象。”
    “是啊，堂姐，只是堂姐。”锦瑟踢开脚边的小石头，抬头侧脸，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锦家的堂姐妹表姐妹数十人，我也不认识几个，她是本家嫡女，就更不会在意其他人。”
    君狐了然，大家族中的明争暗斗，才是真正的不见血，精彩万分。
    “在意？锦辛夷你在说天方夜谭吗？”一句冷哼，一道身影出其不意的出现夺走锦瑟脸上的面纱。
    锦瑟心口苦笑不已，面上却露出困惑的神色，“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我却对你印象深刻呐。”溪水冷声道，若是手中有剑，那必然是直指她。“我有些不明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锦瑟看到她眼中的杀意，惊掉竹篮和伞，她猛然转身就冲进人群。
    她快，溪水更快，两居紧贴的身体，溪水以身高差遮掩了紧扣对方脖颈的姿势，几步之间便位于平台边缘。
    “反正都是死人，再死一次如何？”溪水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手。
    身体后仰的时候，锦瑟的眼中是蔚蓝的天空。
    君狐脸色剧变，居然不是演戏！他冲上前，却和她的手隔空擦过。
    八个台阶七百九十二个阶梯，换做是平时段凌寒连大气都不用喘，还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段凌寒神情阴郁的扶着栏杆，挤出平稳的呼吸，君涟漪眼神盛满温和的笑意，抬手用手绢抹去他脸色的汗。
    他配合的低下头，余光却看到踩空落下的人影，那熟悉的粉樱色衣服让他来不及多想，几个大越步，在跌落的人头颅撞到石阶前单膝跪下，一手护着对方脑袋一手揽住腰。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因错估冲力而双双滚落台阶。
    君狐三两步跃到平台，将滚落的两人接住，抬头仰望，已经不见溪水的身影。
    “你们还好吗？”君狐看着两张白如纸的脸，先将锦瑟扶起来。
    “凌寒，你怎么样了？”君涟漪终于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扶起他，然后准备拉开衣襟，却被他按住手。
    “没事。”段凌寒安抚的握握她的手，转身看向颤抖不止的锦瑟，“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两条腿都在打颤，锦瑟膝盖一软急忙抓住君狐的手臂。
    君狐眼眸一沉，弯腰将她横抱起，在她挣扎的时刻装着松手，然后满意的看着紧紧挂在他身上的人，“今天似乎不宜拜佛。”
    君涟漪奇怪的看了君狐一眼，这个护花使者挺不称职的，“人很多，所以才把你挤下来了？”
    “人是很多，但她是被齐王妃的丫鬟推下来的，听她语气……”君狐话顿住，肩膀上被拧起的皮肉也被放开了。
    君尧往下看了一眼，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说……不过齐王妃在寺里，那还是能避就避吧。
    “都到这里了，你们不用将就我。”锦瑟将脸搁在君狐的肩膀上，看到斜靠着平台边缘栏杆的黑衣人愣了一下。
    黑衣人眼神阴霾，看到她微摇头的举动缓缓的放下双手，步下台阶混入人群，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缓缓舒了一口气，心情已经平复，身体也跟着平复下来。
    温热呼吸拂过耳背，君狐身体一僵，手不由得用力，感觉到怀中的人已经不再发抖，暖玉温香在怀，她不提他就暂时充当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