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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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寒气渐起,枯叶败草上挂着一滴一滴晶莹的露水。
这露水凝聚了太多的月光,日光,所以它在坠落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会蹦出千万丝绚丽的光芒。
青衣男子的丝履上却没有分毫露水的痕迹,他走起路来简直像一个幽灵。
“你知道我一直在?”
青衣男子对于阿木能知道自己在这颇为惊讶。
阿木转过身,看见了那张任何女子见了都会心动不已的脸庞。
“知道,有师姐在的地方,二师哥你一定在。”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也许是默认了。
这些天,他一直跟在红绫身后,默默的保护着红绫,为红绫解决了很多麻烦。甚至红绫之所以能找到阿木,也是他暗中指引着红绫。
他为红绫做的那么多,却不愿告知红绫,也许,这就是爱到至深的表现,爱到只需要躲在暗处,默默的爱着一个人的表现。
阿木和青衣男子面对面的站着。
如果有人在这,定会吃惊的发现,这二人实在太过于相像。
若不是二人衣着不同,这二人一样的身高,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面色苍白,一样的安静孤独,一样的咽喉间刺着的七瓣黑色莲花印,定会让人以为这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
这二人间的沉默越来越浓,几乎要沉默的对峙了一个时辰。
然而天边已露曙色。
“我们之间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青衣男子负着手,面色冷峻的看着阿木,首先打破了沉默,“虽然你是我同门师弟,若你让红绫受一点伤,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个,能是我决定的吗?”
阿木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个我不会管,我只要看到她开心就好,你若让她难过,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阿木无奈一笑,“你爱她,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为什么一直要以这种方式爱她。”
青衣男子面色冰冷:“这不用你知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阿木心里叹了口气,面前的二师哥,还是记忆中一样的固执,一样的让人猜不透。
“对于你败给南晓笙的事,师父已经知道,不是师父传给你的泣雪剑法无用,而是你心中执念太深,我相信你知道我所谓的执念是什么,一个婊子性格的善变女人,你最好早点忘掉。”
青衣男子语气中带着鄙夷,带着嘲讽。
“不!”
“不是,她不是!”
瞬间。阿木撕心裂肺的吼了起来,这句话彻底揭开了阿木一直以来苦苦掩盖的伤疤。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提起的痛。
若现在有把剑,阿木一定把它架在了面前这人的脖子上。
“你看看你,一句话都能让你变成这样,你问自己,你有何用。”
青衣男子失望地摇摇头。
阿木踉跄的倒退,靠在枫树粗壮的树干,身体慢慢跌坐下去。
他的心像一片飘落到海面的落叶,任海浪沉浮。
“两天后,你必须走。跟着红绫走。”
“可靠消息,林正天那个老狐狸已经暗中买通教中的人,我们必须在他出手前,做好准备,你最好换下那一幅要死要活半颓不废的模样。”
“虽然你是我们这几个人中,师父最看好的。”
“我走了,希望下次看到的,是以前那个你。”
青衣男子说完,身形一晃,又凭空消失了。
他追随着远去的红绫。
破晓。
天边一线白光跃出海面。
巨轮般的太阳之后升起。
阿木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濡湿,他丢神似的走着,往村子里走。
他脑子里至今还回荡着二师哥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尽管他不愿承认。
他也想着两天后必须离开,他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尽管他内心有十万个不愿意。
……
“吱——”
小蝶推开门,迎着朝阳打了个哈欠。
她眼睛刚清醒过来,就看见院子里站着的背着一大捆木柴的阿木。
“阿木哥哥,早啊。”
小蝶拖沓着脚步走到阿木身边。
“这么早就去山上啦,咦,豆浆也磨好了,阿木哥哥,你今天没事吧?”
小蝶笑着伸出手盖在了阿木的额头。
阿木却笑不出来,他的心里苦涩无比。
他很喜欢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他多少有些舍不得,尽管自己从未讲明。
可能对于阿木来说,他有千万种沉默,其中对于小蝶的,可能就是一种喜欢的沉默。
只是在外人眼里,这种安静的沉默得不到澄清。
那么对于红绫呢?对于自己呢?他对自己的沉默又怎么解释?
我们不得而知。
这段时间,和小蝶,和顾老在一起的时光,令阿木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这是他寒冷无情的流浪童年永远不可能拥有的生活。
这也是他在那个高高的冰冷的大殿中一个人一把剑被孤独包围所触不可即的温暖。
砍柴、磨豆浆、卖豆腐、和小蝶放牧在山岭树林草地、摘果子、捉兔子、放风筝、编草冠、看百花盛开。。这些平淡的事情,一切的一切,美好得让阿木几乎以为不是真的。
然而它的确真真切切,让阿木放下一切戒备,一切负担。
所以最后剩下的两天,阿木会好好的珍惜。
只是对于小蝶,阿木想不出办法。自己终究要走,小蝶会不会原谅自己?
阿木只是觉得,小蝶对于自己的感情,似乎就像兄妹那样简单。
可是在小蝶眼中呢?
阿木不知道。
每日的生活都看似相同,实际不同。
就像照耀在大地上的今日阳光,也不是昨日的光线。昨日的光线,可能早已变冷变寒,穿梭在离我们而去的黑暗无尽的时空隧道。
人生百态,一日百味。变化的生活,才能叫做真正的生活。
这段时间,阿木唯一坚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顾老学做豆腐。其中的体会也都不尽相同。
这是一种阿木看来很奇妙的感觉,这些日子,他的心境渐渐平和,渐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透明。
那时一种相似于入禅的境界。
只是阿木不知道,他正进行着一种常人历其一生都难遇的蜕变!
然而这种蜕变,须是有波折般的经历的基础下才能进行。
他将带着这一种正在缓慢进行的蜕变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
阿木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祝福着小蝶。
想着,阿木便抬头给正在盯着自己的小蝶一个浅浅的微笑。
小蝶蓦的愣住了,那眼神里,尽是兴奋和激动。
阿木哥哥第一次对自己笑哎!
虽然这笑多少有点勉强,但她还是几乎要喊出来!
“小蝶,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哪有。。太,太阳照得。”
……
顾老汉手里拿着细长的切刀,而不是先前的重而扁的菜刀。
他一手轻轻的扶住细滑嫩白的豆腐块,一只手用切刀平稳的切割着。
阿木在一旁呆呆地看。
阿木觉得顾老汉简直太奇怪了。
这是第一个让阿木如此好奇的人。因为从没有人会在切豆腐上这么一件如此简单不被注意的事情上那么认真,而顾老汉认真的模样,那简直像在切割钻石!
顾老汉似乎看出什么,笑道“年轻时落下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顾老汉顿时被提起了兴趣,接着说:
“你别看这割豆腐,它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平稳和忍耐。”
“你一刀下去,太快了容易切歪,太慢了又容易把内里给割成碎渣,这其中的腕力要控制可是不简单的。”
“做豆腐这么多年,中间总归有烦躁和浮躁的时候,每当那个时候,我就试着改变一点,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有趣又有挑战性的事。”
“渐渐的,就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这糟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切豆腐的刀,我老头子做豆腐这么多年了,只用两把刀,一把是那个重扁的菜刀,一把是手里这把。刀锋都给水磨白了。”
阿木在一旁,看似呆呆地,其实心里却在异常认真的听着。
他忽然想起了师父传给自己的泣雪剑法,顿觉曾经其中的许多盲点有了通透的感觉。
泣雪剑,讲究飘忽不定,如风中哭泣之雪,忽东忽西,忽快忽慢。又如雪之迷藏,乱敌视线,将对手卷入自己的剑阵中,任由自己宰割。
这剑法自阿木拿到手里时就不停的在练,自己一直以为已经摸透了差不多,可是这段时间,阿木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师父,阿木轻轻的念着。
他想起了记忆中那张无比温暖略带威严的脸庞。
那个冬天,就因为这本泣雪剑谱,自己的人生完全改换。
……
阿木梳理了下思绪,他的记忆好像有点断层。
阿木依稀记得,有一个冬天,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被一帮大孩子欺负,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救得自己。
那个女孩,正是现在的红绫。
也正是他醒来后看见的那个男子,答应给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直至今日,阿木才发现这一些都变了,其实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最亲的兄弟晓笙变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也变了,甚至自己,都变的让自己惊异。
他明白为什么那个男子会找上自己,因为自己在武学上的天赋。师父说过,四护法中,即使是年龄最大武功最好的白虎护法白叔叔的悟性都不如自己。
可这有什么用?自己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其实,师父也是很疼自己的。只要自己想做的事情,师父都答应自己。
只是,阿木不大能想不起来之后的事情了。
阿木也忘了自己和师父对话中,师父要自己做的事情是什么。
中间就像弥漫在风雪中,看不清。他只知道,自己练成泣雪剑的那一天,杀的第一个人,是当初把自己几乎打死的城中的那群孩子的头头。
之后的事情直接跳到了自己的十九岁,那是一个很冷的夜,自己醉倒在长街未打烊的酒馆里。
那一天是自己永远忘不了的一天,那天自己最爱的人离开了自己,想想离开的理由,自己都觉得可笑。
最后是红绫带走了自己,带走了沉醉悲伤中的自己。
从此自己就莫明其妙的成为了四个师兄妹中最小的师弟。
从此自己就拿着师父给自己的曾在鬼面手里光芒万丈的星渊剑。
泣雪剑谱,星渊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自己却唯恐避之不及。
到底是谁错了?
是世人太过虚荣太过贪婪,还是自己太笨,还是命运太过荒唐?
一个人,一把剑,一个冰冷的宫殿。
这是每一次阿木梦中想起来都会出一身冷汗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