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章。鸣罗(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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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璃顺从地倚在萧昊怀里,无声微笑。
    既剜别人肺管子,便莫怪别人废你眼珠子。从谷雨发现孕期不对时,月璃便对吴宗起了戒备。安青陌移宫更促使月璃将吴宗这只元妃倚重的棋子走成废棋。当发觉腹中隐痛时,月璃多等了一会,直至汗出才住了话头,好让楚成发觉不妥。而只唤谷雨,便暗定只要周亮来。这样一来,吴宗降职外调,得人无用,照顾自己和安青陌的是可信的人,元妃若要从药里下手脚,便更困难。
    这场潜藏了两月的局初现端倪,从人员看,月璃失却先机又扳回一截,明面上占了优势。
    在萧昊陪着月璃的时候,楚成已先出宫。待晚饭后,谷雨向月璃转达楚成的话。萧昊朝堂上遇事有阻,让月璃小心伴驾。慕容家势大,要适时避开锋芒。
    “哥哥不入后宫,这势大的慕容家看着风光,我瞧着惠贵嫔也很可怜,这母子分离,可是锥心之痛。”月璃目光柔和,微微护住小腹,今日的事赌得极大,若输了,或连这骨血亦不复存在。
    “小姐,今日午后太后办了一场赏花宴。扶桑姐姐曾经来找过小姐,见陛下和公子都在,吩咐我们不必再提。檀雅了解的,是说太后只请了元妃娘娘、瑞贵嫔娘娘和几个宫外命妇。惠主子也不在内,公子说慕容势大,依我看,太后仿佛更看重小主。”谷雨在一旁附和。
    “胡乱打探这些作什么?扶桑让你们不必提起,我便只作不知。这乱传消息若被太后知晓了,真怪罪下来当即打死也是有的。总以为你心细,这规矩上也出这些错漏么?”月璃虽喜谷雨能为自己着想,但太后的做法却是想将自己收在手里,这不去比去的好。对着宓元妃的笑容,再美的花又有什么心情看呢?
    “亦不是故意打探的。宫内几位是扶桑姐姐说的,方府车马华美,便忍不住找人多问几句。小姐不喜欢,以后我不探便是。”谷雨委屈地轻声辩解。
    “谷雨,你是我的陪嫁,事事自己打探么?赵清檀雅常在宫内走动,有事他们自有了解的门路。”月璃想着命妇极少入宫,又听见提起方府,指指天空,“是那个方府么?”
    “是。若论势大,又有谁能比得过那个方府呢。”谷雨见月璃没有问下去,便也搁起这话头。
    方府出了一个宜元皇后,可惜红颜薄命,在世时享专房之宠依然无所出,坐尊位不过两年便乘云而归,只余一个梦的残影,美丽却触不到实处。太后叫了方府的人来,是又要出一位夫人吧。月璃不愿再想,顺手抽了一本《诗经》翻看。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一片红叶完整地夹在那一页,叶肉暗红,叶脉微黄,光与影和谐交织融为一体,握在手心,仿佛有暖气散出,顺着经络直抵心房。
    佩玉将将,寿考不相忘。
    日月交接,红光将铺着薄云的天空映得像透亮的白瓷碟,早起的飞鸟穿云而过,出落成碟上工笔描绘的纹饰。密林之外,有炊烟袅袅升起。
    鸣罗成了军中的一名医师。才刚梳洗好便听到有人叫自己,有士兵被蛇咬了。另有医师也去了,说是毒蛇咬的。鸣罗细细查看后,面色不变便断言这是无毒的。鸣罗是迦南人,熟悉物产,大家自然是愿意相信她。
    正说着,只见被蛇咬的士兵又哆嗦着说:“蛇……”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此话不假。
    定睛一看,营地内缝果盘了一条红黑相间细长的蛇,头呈三角状,一动不动只偶尔吐下信子。
    “都撒了雄黄,这畜生居然还这般猖狂,看我斩了你。”一人大吼一声为自己壮胆,抽刀扑上前便要把蛇砍为两截。
    鸣罗在见到那条蛇时,顿也惊得脸色苍白,一见有人扑上去,便想喝止。那蛇立起身子张口便咬,蛇头却始终朝着鸣罗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鸣罗见人上前便抽出袖间银针,以食指拇指作圆环扣紧,见蛇立起立即发力弹出,还未待看清,银针便准确钉入蛇的七寸。长蛇弯了几下软软地摊作一团,血从小孔中流出,触目惊心,一双墨黑的瞳看着鸣罗,潮潮的似有泪意。
    “罗姑娘好身手。”士兵们素来以为鸣罗不会武,见刚才阵势,都纷纷笑道,“将军就是有眼光有福气。”
    鸣罗俏脸绯红,半真半假地骂道:“熟能生巧。楚大哥不在你们便胡咀。早知道让蛇把你们统统咬了,长长记性。”
    “迦南那边,也多蛇?”士兵笑着问了句。
    “多蛇多虫,地也温暖。蛇都是不冬眠的。你们最好还是小心些。”鸣罗长睫低垂,不忍看见死去的蛇,“并不是所有蛇都怕雄黄。”
    他们只见鸣罗干脆地杀蛇,没有见到鸣罗隐泛的泪光;他们只知道迦南多毒虫毒蛇,不知道迦南最毒的,是用人血和毒物炼成的蛊。
    每一种蛊只忠于一个主人,毒物沾染了人血互相吞噬,胜存负亡,最后的王者挥舞旗帜,整个世界唯余热切的渴望。它们忘情弃爱,惟命是从,没有人问过,在最后的决战进行时,它们舍不舍得。
    军中没有其他人知道鸣罗贴身带着一枚琥珀吊坠,蜜黄的松脂如坠落的泪滴,滚落下来淹没了一只紫色蜘蛛。年岁日久,明艳逐渐沉积成幽深的黛紫,气泡坚固而脆弱,极力想隐藏矛盾的自身。鸣罗能看清琥珀里每一根动不了的长腿,也看到了一个有些认不出的自己。
    黑丝绒颜色的蝴蝶从鸣罗手中飞舞出盘旋曲折的弧线,它只是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拍翼间卷起暖香袅袅,毒性已迷醉宜人地和心脉纠缠在一起……
    “楚大哥,鸣罗不想回去……”
    万里关山,青翠绵延。楚成说,下雪的时候,山便愁白了头。迦南不下雪,只有上坟时节,纸钱纷飞微雨歇,山亦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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