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静一时语塞，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不知该是怒斥还是悲泣。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良久，她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带着浓浓鼻音的呵斥，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诸葛羽，你如果要命的话，最好现在就消失！不然我保证，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番话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自我防卫。她怕了，怕这猝不及防的重逢，会撕开她用尽半条命才结痂的伤口。
    诸葛羽没有被她话语中的杀意震慑，反而因为那极力压抑的颤抖和显而易见的伤心，脸色正色了几分，带着几分执拗的认真：“你为什么生气了？”
    “呵，”司寇静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凄冷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看看你说的什么可笑的话。我没有兴趣跟你玩这种无聊的失忆游戏，诸葛羽，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消失！”她的耐心早已耗尽，脸色迅速冷若冰霜。那段关系，那段过往，她像清理一件沾染了剧毒的袍子，用尽了手段，几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才摘除干净。这还不够吗？为何还要再来一次？
    “我没有玩，”诸葛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以前的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司寇静冷艳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讥诮与悲凉：“不记得以前的事儿，那我还应该要谢谢你，还记得我？”
    这句诛心之言让诸葛羽脸色微微一白，他沉默片刻，才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我睁开眼后，脑海里就一片空白。我是谁，我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找一个人。”
    司寇静别过头，不再看他，也不想接话。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那强筑的心防便会彻底崩塌。
    “那个人……一直叫我”美人哥哥”，”诸葛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司寇静最柔软的记忆深处，“然后，他们告诉我，那个人死了。可是……我不信。”
    “美人哥哥”……
    这四个许久未曾响起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司寇静尘封的心锁。她浑身一颤，随即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却红了。“由不得你不信。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她的声音沙哑下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伤痛，“那么长的一把匕首，从背后插入她的胸口，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都这样了，你还觉得她能活？”
    她顿了顿，转回头，目光如刀，一字一顿地剜着诸葛羽：“诸葛羽，你是有多恨她，才希望她承受那样的痛之后，还活着被你折磨？算我求你了，做个人吧。”
    “对不起……”
    诸葛羽的道歉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苍白。他一时语塞，英挺的眉峰紧紧蹙起，仿佛在咀嚼着这句“对不起”背后那血淋淋的真相，表情逐渐变得痛苦而难看起来。
    “你走吧，”司寇静闭了闭眼，那三个字——“她死了”——在心底演练了千百遍，原来在真的说出口之后，内心竟是一片死寂的风平浪静，“她真的死了。给彼此，留个体面吧。”
    然而，诸葛羽却站得更直了。他从她的平静中听出了诀别的意味，那是一种比恨更让他心慌的东西。他向前一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既然这样，那就放下过去，我们看以后。”
    “看以后”？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司寇静心中压抑到极致的火山。什么叫放下过去，看以后？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以后可言？！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与绝望驱使着她，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行动。
    “放**的屁！”
    话音未落，一股凌厉无匹的拳风已如惊雷般破空而至，直扑诸葛羽面门！这股力量雄浑霸道，显然并非试探，而是动了真怒。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司寇静却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她身形不退反进，腰肢如水蛇般一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拳锋。劲风擦着她的鬓发扫过，带起几缕青丝狂舞，吹得她脸颊生疼。
    她心中一凛，暗道此人好快的反应与身法！面上却愈发冰冷，眼中燃起熊熊战意。
    “废话少说！”她娇叱一声，不再言语，素手翻飞，化作漫天掌影，如狂风骤雨般向诸葛羽笼罩而去。她的攻势迅猛而刁钻，每一掌都蕴含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指诸葛羽周身要害，显然是动了杀心，欲将他立毙于掌下。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江湖一流高手都疲于奔命的猛攻，诸葛羽却显得游刃有余。他并未以硬碰硬，反而连连后退，脚下步伐看似杂乱无章，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精准地避开司寇静的每一次攻击。
    他的退让，是一种极致的掌控。
    司寇静一掌拍向他胸口，他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不疾不徐地向左侧横跨半步，恰好让那一掌落在空处，掌力将地面的一块青砖震得寸寸龟裂。她紧接着变招，五指成爪，幻化出数道残影抓向他的咽喉，诸葛羽只是头微微一偏，动作轻描淡写，便让那致命的指爪贴着他的颈侧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砰！砰！砰！”
    司寇静越打越是心惊。她自问已是江湖上顶尖的身手，此刻却感觉自己像一拳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力道都被对方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卸去。诸葛羽的闪避并非狼狈的躲闪，而是一种从容不迫的避让，他的身体始终保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点上，双脚稳如磐石，呼吸悠长平稳，甚至连衣角都未曾被掌风真正带动分毫。
    他在让她。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司寇静的脑海。她不信！绝对不信！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轻易地就让出所有优势？
    愤怒之下，她攻势愈发狂暴，掌风愈发狠辣，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诱使对方露出破绽。她一记“玉女穿梭”，身影灵动地在诸葛羽周围游走，双掌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就在她以为胜券在握，双掌即将合拢，将诸葛羽困死当场时，诸葛羽终于有了第一次主动的动作。他抬起手，并非格挡，也非反击，只是并指如剑，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一点。
    这一指，点向的不是她的手腕，也不是她的肩膀，而是她因全力出掌而微微前倾、露出的右侧肋下空门——一个最细微、最不易察觉的破绽。
    然而，指尖在距离她衣衫仅剩一寸之处，便倏然停住，随即收回。
    司寇静只觉一股凝练至极的劲气拂过**，带来一阵凉意，却未伤及分毫。她心头剧震，猛然抬头，正对上诸葛羽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眸子里没有戏谑，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以及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怜惜，又像是歉意。
    原来如此！
    司寇静瞬间明白了。他不是不能反击，更不是技不如人，他是在让着她！从一开始，他就收起了十成的实力，用一种近乎“陪练”的姿态，任由她**着满腔的怒火与悲伤。那些看似惊险万分的闪避，不过是他精准计算下的从容避让；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实则是他为她保留的体面与克制。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所有的愤怒、不甘、怨恨，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成了对牛弹琴。她就像一个拼命挥舞着拳头的孩子，却发现面前的巨人早已收起了所有獠牙，只是温柔地、无奈地任由她捶打。
    “不可能！！”司寇静心底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既然无法用武力将他驱逐，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她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决绝的冰冷。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身形陡然拔高，施展出压箱底的绝学。一时间，劲气鼓荡，整个房间的气流都开始紊乱，桌上的杯盏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她的目标不再是逼退，而是真正的击杀！
    然而，面对这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的杀招，诸葛羽依旧神色不变。他只是再次向后飘退，这一次，他的脚步看似有些踉跄，身形也似乎比刚才“慢”了半拍，正好让司寇静的一道凌厉掌风擦着他的手臂而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点皮肉伤，与他之前展现出的能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司寇静的攻击终于停了下来。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俏脸因脱力和情绪的激荡而泛起一层薄红。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手臂上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再看看他那双平静得令人发指的眼睛，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
    司寇静忽然大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