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被渔夫捕到那年，是冬天。
    天空纯洁得像新出生婴儿的眼眸，偌大繁华的风临城被飞雪覆盖着。
    早晨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纸伞，步履匆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海洋以外的事物，当时的我甚至暗暗窃喜被渔夫捕到，才有机会到岸上来看见这么多的人。
    因为南海里很少会遇见同类，多数时间里母亲都会拉着我不停的游，一天下来甩得鱼尾生疼。
    可是，当那个拿着宽刀满面油污的屠夫向我和母亲靠近时，我被不详的预感笼罩着。
    我亲眼……看见那屠夫残忍地刨开了母亲的鱼尾，嫣红的血染红了石阶。耳边是母亲撕心裂肺的惨叫“小环，不要看，小环！！”我没有闭上双眼，亲眼看见那恶魔怎样一片一片剥下母亲的鳞片，那满怀着痛苦与绝望的呻吟与惨叫充斥着我的耳朵，看热闹的人类把我们围个水泄不通，大多数人都在笑和谈论着，交头接耳，面容冷漠。
    “咱们风临城已经好几十年没捕到过鲛人了……”
    “啧啧，可不是吗，看那小的，好像还没到分化性别的年纪。”
    “送给城主大人吧，这鲛人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看那女鲛人那张脸蛋，你要是敢给城主送去，城主夫人晌午就能到你家撕了你的嘴！”
    “哈哈……”
    “小环，小环……”母亲泣血般叫着我的名字，双唇青白。
    我想应唤一声，可还未开口便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是在一个大大的弄堂，母亲睡在我身边，昔日的鱼尾已经被光滑的双腿所取代。
    后来我才知道，未分化性别的鲛童到了岸边鱼尾会自动变成双腿，已经分化性别的鲛人则需刨开鱼尾去掉鱼鳞才能存活，而此后，就再也回去不大海。
    一个穿着锦袍的男人摸着胡须，阴沉的三角眼像看物品一样盯着我们母女。
    “我家老爷花了大价钱买你们回来，记住，这里是荆王府，荆王以后便是你们的主人。”像被砂纸磨砺过的沙哑声音，让人听了便泛起冷汗。
    之后我便被一个丫鬟抱起，年仅十三岁的我自那时起便没见过我的母亲。
    三年后。
    荆王府很大，最高的建筑就是偏右端的那座珈蓝塔，那座近十层的塔就是我栖身之所。
    荆王府很神秘，作为最受帝王宠爱的王爷，荆王并没有生活在皇城，反而在较远的风临城落了户，而荆王唯一的孩子，就被关在这座塔里。十五年。
    据说，这孩子便是当朝皇太子的未婚妻，明月郡主——荆明月。未与皇太子成婚之前，郡主不能见任何人，她的眉宇间是色彩浓艳的蔷薇花图腾，映衬着姣美的五官更显迷人。这是皇家下的禁咒，为了维护血统的纯洁，任何身体上的触碰都会让图腾消失，那时皇家就会另选嫁娶之人。
    唯一被图腾允许的，就是未分化性别的鲛童，于是五年前，我就被送到塔中，伺候传说中的太子妃。
    “小环，给我杯茶。”
    坐在高高的大殿上，一个身材瘦弱的身影冲着我挥了挥手。声音是沙哑的，有些雌雄莫辩。
    我把茶端了上去，低眉刚想退下去，手腕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
    “小环，陪我说话。”
    “是，太子妃。”
    “小环，你说外面好玩吗？”
    “不知道，太子妃。”
    “我啊……真的好想去外面看看雪呢……”话音刚落，太子妃浓密的睫毛便垂了下来。呼吸慢慢变得浅薄而缓慢，我叹了口气，轻轻把镶金的帛被披在他身上。
    我拂开遮挡他五官的黑色长发，他的眉毛秀直，脸庞白皙，艳红的蔷薇图腾为他染上鬼魅的色彩，他是我见过最美的人，甚至比号称世界最美生物的鲛人都美。
    可是，这么美的人，偏偏却是个男儿呢……
    这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寥寥无几，恐怕风临城的百姓都以为珈蓝塔里住着的风华绝代的太子妃是个倾城绝世的美丽女子，只等两年后的大典上惊艳众人并与太子成婚。却不知连太子妃的性别都搞错了。
    “小环，小环……”
    珈蓝塔中只有我们两个人，每当他无聊时都会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我不敢答唤，只是缩在角落里暗自压制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就好像……只有我被他如此需要着。
    太子妃这天坐在椅子上笑着对我说，“小环，还有八天我就能看见我母妃了。”他把出生前荆王妃送给他的玉佩天天攥在手中。是啊，还有八天就可以离开这座珈蓝塔了，我也可以和母亲离开这里。这辈子，我和他都不会再见了吧……
    一个是身份卑微的鲛童，一个是众生朝拜的太子妃，大荒未来的王后。
    我转身退出大殿，心里仿佛有什么膨胀开来，眼睛也酸酸的。
    我是怎么了？……
    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意识混沌不清地躺在房间，太子妃没有叫我。
    我意识不清地昏迷了一整天，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我的脸上，我睁开了双眼。
    醒来时我惊讶的发现，我的身体……变成了女子的！
    我伏在床上，大约有一刻钟便翻身坐起，翻开箱子找到了一截长长的细布条，绑在了鼓鼓的胸部。
    绝对不能被发现！
    等我来到殿中，却看见太子妃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雪白的衣衫下满是斑斑血迹。我跑上前去，“太子妃……”等他抬起头，我却骇然惊叫了起来。
    他……他额上的蔷薇，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无神的眸子看向我，“小环……”我听见他轻轻地唤我的名字。
    “小环……”
    ————（※）————
    太子妃的蔷薇禁咒被打破！
    珈蓝塔七天后在众民目光下打开封印！
    届时大荒的皇太子无厌便会亲自在塔前迎接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