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 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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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发达了,列车也不要命地裸奔了。下午只穿着短袖就出门,后来又在列车上吹了大半天的空调,闻着各种口味的泡面,感到又冷又饿。
午夜列车终于到站,我拽着行李磨蹭下车,热流扑面而来,冻的冰凉的手臂渐渐回温。抬手看看电子表,“11:55”——那现在应该12:05了。
这天杀的破电子表就是夏小陆去年送自己的愚人节礼物,实际上是生日礼物,可是钱某人的生日是三月三十一号,于是夏贱人就送了块永远慢十分钟且无法调整的整人电子表,让钱远迎来了新月里的第一次迟到,错失全勤奖顺便得到了主管一顿狠批。
一想到前情往事就连大脑都抽了,“哔哔”两声短信提示打断了我幻想中对夏小陆的各种羞辱折磨。掏出手机来看,“已经派车去接你了,DE*******。”简洁明了,看来还是有人记得自己的。
车站外的世界像要消失于黑夜一般,只有少许人群往不同方向离开,也许是赶回去与自家人团聚,也许是奔向宾馆与别人的老婆团聚,离开的人们渐渐融入黑暗。
左边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身被阴影盖住看不清楚,我往那儿走近了些,止步于车前十米就迅速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向车牌,白光大亮,连带我的视网膜上一片万花筒的万花,光从车牌上掠过,“DE1******”。我关了灯,试着给眼球按摩,然后朝车子走去。
驾驶座车窗摇了下来,一只粗壮多毛的胳膊搭在车窗上,从车里探出半张脸、半支烟,在阴影中看不真切。粗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如炸雷:“诶,可算是来了,是小钱吗?钱远?”
我点了点头,想起他可能看不清又“嗯”了一声。
“是就好。小伙子长真俊,”他上下打量我一眼才接着道,“我是你家二叔婶子派来接你的,坐列车坐得累不?快上来休息,一个小时给你送到家。”
隐约听到他喑哑的笑声,我转头看了看空旷的车站广场,车门便“唰”一下从里面打开了。
面包车空间很大,一个人都没有,密不透风的车箱像张等待饱餐的口,正大开着邀请谁进去。
“那,麻烦了……”我犹豫了一瞬,还是钻了进去。
车箱里弥漫着二手烟味和一股酸臭味,呛鼻的烟雾灌入喉腔,我猛烈地咳嗽起来。前面的胖子闻声转过头,看我咳得厉害,又吸了两口才把烟灭了。驾驶座前的播放器亮着荧光,听不清在放什么歌,只在唱到高潮时听到隐约有个男人尖着嗓子飙高音嘶吼着。
胖子的半边下颊被荧光照成蓝绿色,他咧着肥唇,眼角微微下撇,脸上竟然带着一种貌似亲切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被荧光衬得有些诡异。
待我坐好后车就发动了,一路平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城的大街翻修得这么平滑,好似连砂砾和小石子儿都不存在了。
胖子刚开始时一直找我搭话,问了很多莫名奇妙的问题,我回了两句就不想理他了,他又开始讲乱七八糟的黄段子,听得我有些反胃。后来他哼起歌,调子缓缓的,像只由两三个音符组成一样,按他的唱法简直就是催眠曲。
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变故,我早已身心疲惫,现在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那调子像是印刻入脑中一般不断回放,一遍又一遍。
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被人叫醒时,窗外正在下暴雨,灰蒙蒙的天空时不时炸响惊雷,闪电划过天空时照亮了房间。
我睁开眼,眼球难以适应突然的光亮微微颤动,眼前似飘过一层浓雾,又渐渐消散了。撑着双臂坐起来,身上一阵酸痛感袭来。实在是……
旁边有点声响,一个瘦长的青年“啪嗒“放下一个塑料杯,正往里面倒水,见我醒了,偏头对我一笑,看起来像细雨从玻璃窗上滑下一样温润潮湿。
我茫然地看着他,又环顾周围的环境。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白色的床单看起来干净整洁,窗帘是拉开的,房间又大又亮堂,光从玻璃窗散满房里每一个角落。
床边有一个木制衣柜足有天花板高,巨大的落地窗占了小半面墙,窗外连接着的方形小阳台铺满了裸色瓷砖,略有凹凸的瓷砖接口处盛着雨水,清亮的雨水由阳台中间向四周滚动滴落下二楼,从二楼往下可以看见成片的树尖。
房间里的摆设不多,靠墙的一个小书架上有零星几本书,侧边有个浅灰色小沙发,玻璃茶几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杯。
我定住了,看着咖啡杯上朦胧飘散的水蒸气发呆,想着大概是已经回老宅了。
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司机抗我上来的吗?现在就只有旁边的小白脸在,总不会是他那小身杆拖我上来的吧。他又是谁?在车上睡太久了,浑身发酸,睡醒了又好累……
旁边伸过来一只白净的手,手指纤长,手上拿着装了水的杯子,“很久没喝水了,渴了么?”
“你是谁?”我并没接他的水杯。
他笑了笑也没多说,转身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和一个红本,我翻开看了,材料是房产过户的证明书,红本是房产证,里面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叫银辛,是你大姑母的孙子,按辈分算我要喊你一声堂舅,不过我们年龄差不多就免了吧。”他顿了一下,看我没反应,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我一直住在这儿,不过曾奶奶也不在了,现在这宅子是你的。我习惯这里了,我可以另外交租金,你租我一个房间就好,你看行吗?”
“不用,”我打断了他,他可能以为我想赶他出去,有点着急地想再作补充。
“你不用出去,我不要你的钱,你继续住着就行了。”我有些头疼,按了按眉头中的穴位,不知怎么就说出不收钱的话,明明打算出租房间过生活,没想到第一个房客就被自己免单了。
看着青年微小的丹凤眼细长,白净的小脸,紧抿的嘴唇,还有眼里的紧张和忧虑,不知道是看在他住的时间比我还长的份上,或是因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才做出了这种可能让我后悔的决定。
他会不会赖在这儿一辈子?我静默地想。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的气质,温润而潮湿,看见他,心里的躁动就会归于平静,不安感也会渐渐消弱。这么大的屋,这么大的房,也许我只是不想独处到倍感孤单罢了。
“银辛……”我试着喊他的名字,喉头尖锐的刺痛感让人难以忍受,声音也尖细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看我唤他,笑容既欣慰又略带苦涩,可能是被我的声音刺激到了。我没再多说,拿过他递来的杯子往喉咙里润水,感觉喉头一片湿热,像是要咳血一般难受。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没事吧?”大概是我的脸皱的厉害,他又伸手覆上我的喉咙,冰凉感让我舒服了很多。
“还好。老宅是吗?叔伯们人呢?”我不想说太多,但是太多疑问憋着也郁闷。
他看着我,回道:“这里是老宅,老家这儿你小时候来过,不知道现在还熟不熟悉……你,来了后就发高烧,睡了两天了,叔婶他们都来看过你,见你在睡,不好打扰就走了,留下我照顾你,也把一些必要的材料给我让我转交给你……”
“哦。”
“怎么了?”
“没事,”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算是明白了,把我叫来再丢着,就留个人看着,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我也应该温柔点,笑了笑,“我是第一次跟人同居,有什么弄错了的你记得提醒我啊。”
他看着我居然有些脸红,笑得好似羞涩,轻柔地道:“好。”
我就这么迎来了除初夜外的又一个第一次——第一次的同居,与初识的银辛,还有这座老屋。
外面的雨小了些,天也变明亮了,乌云散开后太阳大概就会投下一缕斜向暖光,由西向东地照亮我所在的世界,一片灿烂橘黄。
无所谓阳光或黑暗,只是我并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是否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