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朱砂 第四节 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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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叔走后,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我和父亲,村里没有人知道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乡亲们照样收拾秋儿,小孩子们照样儿在田地里撒野,大孩子们也照样挎个柳条筐在收过的田地里拣漏儿,就是不小心在收个割时掉下的庄稼果实,包括土豆、地瓜、谷子穗儿等等,一天也不少捡漏儿呢!
但故事还没有完结,三个月后,天气越来越冷了,就在进腊月飘雪的时节,村子里又开始忙碌了,因为要准备过年了!那时候腊月是要杀“年猪”、蒸“豆包”、煮“腊八粥”的,不像现在,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那时候都是自己家做好了,过年时就吃现成的。
俗语“腊七腊八,冻掉下巴!”那几天是特别的冷,腊三的时候,毛叔忽然来访,进门一身的霜雪,还有个人,是和他一起来的,门外的马车上,还备了些棉被,显然是御寒用的,父亲很是吃惊与不解,但还是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吃了顿很香的热乎饭菜,俩人缓和了些疲惫,妈妈收拾完桌子,在厨房刷碗筷,我在父亲身后玩弄着纸牌,哥哥在看父亲给他留的药书。
父亲和毛叔他们喝着茶水,毛叔见妈妈没在,就和父亲说了这次来的目的;原来,毛叔家住山西马,据说那里解放前是一伙响马的寨子(响马就是土匪、强盗的意思,在我们那儿老人都叫打家劫舍的强盗们‘响马’或‘胡子’,大家知道这个意思就好。),平常人都畏惧响马们,又因为寨子在一个小山丘的西面,所以老一辈儿人都叫那里山西马,就是山西响马的地盘的意思,解放后,那里的响马们消失了,普通的农家在那里落户生根,但大家都叫习惯了山西马,政府也就随着乡亲们的习惯,给那个小镇子就叫上山西马镇了。
毛叔只有年跟前儿时,也就是腊月才回家,他家兄弟六人,他的父母都不在,妻子早年也病逝了,他无儿无女的,所以他常年在外走货(走货,就是走街串巷的卖些东西,毛叔就是卖耗子药的,这大家知道就好啦!),而他的田地就由其他兄弟帮他种了,他的屋子兄弟媳妇帮他收拾,他年年回家都会将赚来的钱留出够自己用的,其他的都给兄弟们,留着买种子化肥什么的,但今年他回家没三天,他大哥家的大姑娘(就是大女儿,我们这儿谁家的女儿都叫姑娘),突然就魔障了(就是让什么东西给上身了的意思),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寒冬腊月的,就穿个小裤衩,光着身子在自家的仓房里,不出来,人一进去就袭人,连抓带咬的,速度还特别的快,几个人都抓不住她,还不吃东西,就生吃仓房里储存的冻肉、荤油和一些准备过年用的冻鱼,请了人来看,那个人说可能是‘黄大仙’,但也请仙儿了,竟然不是,这下大家都没辙儿了,毛叔忽然想起父亲会治“癔症”,或许可以让父亲去看看?!
父亲一听就答应了,第二天就随毛叔他们走了,可是一天后,父亲却自己回来了,脸色铁青,一进门就让妈妈给他热饭,然后把我叫了去,“老丫儿(这是父亲对我的昵称,就是最小的女儿的意思,直到现在,父亲还是这样叫我呢!),这次和爸一起去你三太奶奶家一趟,然后再跟爸和你三太奶奶去你毛叔家!”
嗯?“爸,毛姐什么东西闹的?”我心里很是吃惊!要知道,我太三奶奶她老人家已经九十有六了,是曾祖母她们那一辈唯一供奉“堂子”的儿媳妇,平时那就是那里的山神土地般的存在,谁家操办个红白喜事的,都要找老人家看看日子、算算气运的,家里的三间大房,西屋供的全是那种东西。老人家自己住东屋,孩子们住她周围。
“就是秋天烧的那些耗子的祖宗,一个成精了的耗子,爸去了,它开口要你毛叔、我还有你给它的子子孙孙偿命呢!我抓不住它,也不能给你毛姐行针,这事儿,只能请你三太奶奶出手了!你跟着我,省的它来闹你!”父亲是怕他不在家,我再被脏东西上身折腾,其实父亲并不知道我的特殊。
随后,我父亲带我去了三太奶奶家,三太奶奶家在我们村的后面的第三小队,离的并不是很远,刚进了大门,我和父亲就看到三太奶奶竟然穿戴齐全的在门口看着我和父亲呢?
“三奶,你要去哪儿啊?”(三奶就是第三个叔爷爷的妻子的意思,在我们那儿,父亲按辈分得叫三太奶奶为三奶奶,可不是旧社会的姨太太哦!)
“小树生你不是找三奶去收东西吗?我在这儿等你呢!”小树生是我父亲的小名儿,据说是因为父亲出生后,三太奶奶给父亲推算了命格,说父亲一生克父克母,要想平安顺利,就得认个大树做干娘,所以我父亲的小名儿就叫‘树生’了。
“上面告诉您老的?”父亲看了看西屋,没有明说。
“嗯,昨夜做梦知道的,是个刚成仙儿的耗子精,让我收回来给它们当个‘诉侯’,看个阵仗什么的,走吧!”三太奶奶的‘上面’,就是她供奉的那个“堂子”,据说里面什么都有,蛇仙、猴仙、黄大仙的,乱七八糟的,我没进去看过,老太太不让人随便进去呢!
这一路上,父亲驾着马车,我在父亲身边,三太奶奶在铺了草垫子和棉被的车板上盘膝而坐,闭着眼睛,不和我和父亲说一句话,但我知道,此时,她不是我那个三太奶奶了,有东西在她身上,或者说,她供奉的那些东西被她带出来了。
因为是冬天,小北风儿再冷些,一路上我也没和父亲说话,都带着围巾呢!
责制快到中午时,终于走到了毛大爷家,就是毛叔他大哥家,马车还没有停稳当,就听毛大爷他们家的仓房里,一声尖锐的叫声,叫的让人毛骨悚然!三太奶奶噌的一下就跳下了马车,顺手在车板子下面一摸,抽出个明光咓亮的鬼头大片刀,直奔仓房而去!身手麻利的一点都不像九十高龄的老太太!同时,仓房里也窜出个人,一个挺俊俏的大姑娘,在乱发中的双眼直闪青光,手里倒提着一杆红缨枪,披头散发的,嘴里还有一块儿冻鱼在咀嚼着,身上就穿了个小裤衩儿,这么冷的天,她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大姑娘一出仓房,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敢靠近她,就直奔我三太奶奶而去!两个人瞬间就交手了!红缨翻飞刀光闪烁,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三太奶奶和大姑娘从大门打到仓房,又从仓房打到屋里,我趁父亲没注意我的时候,绕到大屋的后面,从后窗户望进屋里,看到那大姑娘竟然一只手抓着房梁,双脚扒着房顶的房薄(房薄,就是房子里的房顶,一般是用苇子编的草帘铺上的,上面再铺上几层,压上粘土。我们家那里那个时候基本上都是这种盖房法,不像现在,都是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另一只手就操着那支红缨枪,而三太奶奶则是鬼头大片刀横护在身前,人站在地上和大姑娘两两相望。
俩人看了看对方,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语,不一会儿又动起了手,三太奶奶毕竟道行高深,瞧准了时机,把大姑娘的大腿砍了一刀,那大姑娘又一声尖叫,顺着我偷看的后窗户就奔我来了,我当时都呆住了!就在枪尖儿离我的鼻尖还有三厘米的时候,三太奶奶的鬼头大片刀一下就横到我脸前儿,将红缨枪弹飞了出去!大姑娘一扭身,顺着窗户就钻了出去,一瘸一拐的绕过大屋,奔大门跑去,一路上血流的很多,这下子人们都清醒了过来,几个大妈一拥而上,用棉被把这个光不出溜的大姑娘裹的像个卷心菜,大姑娘也晕了过去,三太奶奶看看我,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现在还不是我的三太奶奶,我只好笑笑,对她鞠了一躬,就一溜儿小跑的回到了马车上,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肯定要我跪墙角了!(我家不时兴打孩子的,我和我哥一犯错误,就是跪墙角,一跪就是一个小时!)
人们七手八脚的将大姑娘抬进了大屋的炕上,三太奶奶叫大家都出去,众人现在是谁都不敢跟老太太废话,都乖乖的出去了,临走时,三太奶奶叫父亲和毛叔他们哥儿六个,带上铁锹,向南行五里地,有个破败的小房子,里面有一只受了伤的大耗子,头顶一撮红毛儿,左后腿断了,去抓回来,那就是闹腾大姑娘的耗子精。
结果父亲他们去了一看,果然如三太奶奶所说,那大耗子都快赶上兔子大了!但毛叔他们哥儿六个,因为恨极了那耗子精,找到后几板锹下去,愣是给拍死了!在父亲他们拍死大耗子的同时,三太奶奶在大屋里就哭了,说她只是想收个手下使唤,不是要它的命,父亲他们回来后,三太奶奶就叫父亲备车回家,任毛叔他们怎么挽留都没同意。
事后,大姑娘那已经鲜血淋漓的大腿,用水冲洗后,竟然没有任何伤痕,人也清醒了过来,但人们在房前屋后的找遍了,也没找到那杆被三太奶奶打飞了的红缨枪,而我,也钻车板下看了,板子下面是平面的,是放不了任何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