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呢，并不包括一些夜场为主的生意的地方，然而闹中取静别有一番滋味，倒是特别适合谈心。
    其实岳茗轩真的以为卞京京他会问自己坑害了他爹的事情的，而且也做好了破罐子破摔地准备，毕竟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可辩解的地方。
    然而卞京京却提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诶当时你科举写了啥啊，怎么就禁考了啊？说说看呢~”
    岳茗轩有些愣：“啊，那个哪里还记得，都过去那么久了……”
    卞京京：“想想嘛，那么有趣一定还记得的对吧~”
    岳茗轩：“……你干嘛这么关心这个？”
    卞京京：“因为我也被禁考了啊~皇帝说这辈子都不让我入仕~”
    岳茗轩：“……”尼玛这种事情用这么欢快的语气不觉得有点不对劲么？！
    然而心中虽然如此吐槽，可实际上他又忍不住有了那么一丝的高兴，仿佛这天地之间忽然就有那么一个人站到了自己的身边一样，让他不再形单影只。
    于是岳茗轩就真的开始回忆了，那个时候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愤世嫉俗，其实他也有许多的抱负。
    好像是一篇问国策的文章，自己那会儿不懂人情世故，一只笔杆骂了多少人，然而他也是希望有人能读懂自己那些械文中的深意的，自己并不是真的只会骂人而已。
    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知己的存在，大概是能超越一切的。
    结果后来就碰上了那么个人，帮着自己骂，提点自己，同自己畅谈理想，国家大事，能一言将自己心目中的那些个模糊的想法整理清楚。那人还长得那么好，性格也那么讨喜，对于那个时候的岳茗轩来说，是可以依赖，且信任的大哥，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只是可惜，似乎已经再无法见面了，不过他现在那么厉害，估计早把自己这个故人给忘干净了吧。
    后来自己参加科举，结果却得了个终生不得入仕的判决。
    可是自己不服啊，后来甚至做了那天理不容的事情，把自己的父亲从高位上拉下来只为了自己口中的道义……道义？不是，他只是不服气而已。
    那会儿的事情他平时不太愿意想，能想起来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了，而那会儿自己是怎么写那篇文章来着？
    卞京京：“诶呀你在考虑什么嘛~告诉我啦，大不了我跟你换啊~”
    岳茗轩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啊。”
    于是卞京京就真的说了，那是一篇以“盛世”为题的文章。
    盛世而衰，变则通。否则以单一模式固定下去，少则数十年，多则百年，盛朝依旧是摆脱不掉被历史淘汰的命运。然而现今国策却是鼓励人们多多去寻找科举之外的路途，无形之中已经打开了变通的大门，然而只是一个缝隙，在千百年传承面前，变通依旧是困难到无以复加。
    之后的话卞京京毕竟没有说出口，那确实太过大逆不道了。
    而岳茗轩却是越听眼神越亮，脑海中有什么被猛地翻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心口。
    国策。那年科举问的是国策，也就是国家今后将要怎么走下去呢？
    岳茗轩的答案只有一个字：变。变什么呢？改变政权模式，改变经济模式，改变民生模式。
    从某种意义上说，岳茗轩比卞京京要大逆不道的多，人卞京京好歹没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给我把你的皇位挪一挪！
    嗯，现如今的岳茗轩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回想起当时的自己，简直想把自己挖个坑埋了！
    卞京京看岳茗轩好长时间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顿时就觉得自己亏了，变软磨硬泡要求他必须说。
    岳茗轩没熬住，说了。其实他也并没有多熬，一直被锁在心底的某种东西，忽然很想出来透透气。
    这也是有了个对比，卞京京听完之后，突然明白了，他们俩是挺作的，怪不得皇帝要堵他们的嘴。看样子他俩现在还能活得如此自在，那皇帝人真心好啊！
    话虽这么说，这二人现在勉强也能算一个知己了，竟然兴致勃勃地讨论上了。关于变哪里，如何变，怎么通，进行了一系列深入浅出的讨论，一副誓要把国家搅个天翻地覆的劲头，然后聊着聊着不自觉地就吵上了，然后吵着吵着又莫名和好了。
    最后二人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是俩人倒一张床上的，姿势甚为壮观，你的脚抵着我的鼻子，我的屁股压着你的胸，也真是不知道怎么高难度的动作他二人是怎么完成的。
    估计是后半夜讨论累了就坐床上来讨论的，俩人醒过来的时候也都是一副迷茫而不知身在何方的样子，直到互相看到了对方的脸，才觉得搞笑起来。
    相识三载，不如一晚上来的知心。
    恰好这时候门口有人敲门，是小秋的贴身小奴，问他俩是否有起。
    卞京京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在青楼里面过了一夜，顿时就有点不好了，而且重要的是……焦良他爹妈还在啊！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竟然跟岳茗轩过了一宿非让小良娶了自己不可……
    要了洗脸漱口的水，卞京京开始慌里慌张地收拾起自己来。
    岳茗轩看着有趣，就坐在床上没动，直到两人份的水送上来他也没挪个地方来。
    卞京京漱口完毕拿水洗脸，直接把脑袋埋到水盆里面一阵晃悠，看样子还需要清醒。
    岳茗轩刚要抬头大笑，却见卞京京突然抬起头，站直了问他：“对了，皇帝为什么会指这么一大片的地方管？”
    卞京京额前，脸颊旁边的碎发都沾了水，看得岳茗轩忽然有些口干，他忙开始转移话题来。
    “这里皇权旁落，衙门几乎就是个摆设，商人才是这个权力中心的主宰，看着好像是个肥差，然而对我而言并非好事。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因为不服气而奋斗过，差点就能颠覆这个体制了，却收到我父……某个男人过世的消息，忽然就没了兴致，就一直这么过下来了。不过显然皇帝也并没有让我离开这里的打算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啊，这里皇权薄弱，商人带来的变化不胜枚举，还有那不知住在海外何处的海寇，这不真是你所追求的变化之地么？”
    说一眼惊醒梦中人也不过如此，岳茗轩从未想到此处，愣了很久，终于觉得自己有点作。
    卞京京说完又急急忙忙地要走，岳茗轩神智未归，却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等等！”
    “干嘛？”
    “……啊，那个快中秋了，那天，我们在码头碰面，一起泛舟海面赏月可好？”
    “啊？哦，行啊，那就这样吧。”
    卞京京潇洒离去，独留下岳茗轩独自留下，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