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佑铭再不能忍耐，心都跳乱了套，他狠声道：“忍着！我背你下去！”
    转身将十穆的两条手臂撘在自己的肩上，握到那截还湿润着的袖子，心里疏忽一痛。
    他无法细细思考这一瞬的心疼代表着怎样的情感，微微蹲下身，双手扣住十穆的腿弯。
    刚想起身，十穆痛苦的哼了一声，断断续续吃力的说道：“半蹲着……往前走……”
    脖子上流下冰冷的液体，白佑铭随手一抹，触目的红色让他的心又是一阵纠紧。车内的空间十分狭小不好伸展四肢，白佑铭磕磕绊绊终于把十穆弄下了车，累的快要虚脱。
    沈希媛赶忙上前扶着十穆背朝天躺下，看到插入十穆身体内的石头，白佑铭一张脸比雪都要白上三分。
    十穆嘴里不断的涌出血液，就算沈希媛身经百战眼下也是慌得六神无主。
    “他伤到肺了，得赶快把石头拔出来。”
    “拔出来？！你疯了？！他会死的！”
    “闭嘴！”白佑铭阴狠的剜了眼沈希媛，深吸一口气，双手摸上石头，不可觉察的颤抖着。
    “忍着。”
    十穆微微聚起模糊的意识，点了点头，这幅全然放心的模样，是把自己的生命都交托给了对方！
    “啊！！！”
    石头拔出不到半厘米，十穆就惨叫起来，十指紧抓着地面，划出道道痕迹。
    汗水从额角沿着脸滑到脖子隐入衣领，白佑铭单膝跪在地上，手背上的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隆起。手心的汗液与血液混杂在一起，他放低声音，道：“深呼吸，深呼吸，你不会死。”
    明明是毫无意义的话语，但此刻就是这样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不知不觉中，白佑铭为了减轻十穆的痛苦，而放下了自己一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
    其余的人都围成圈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两人，他们拽进了自己的手，心被提起吊在半空之中。这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十穆是不是变异者，也没有人再会因为十穆身后那根因疼痛而卷起的尾巴感到厌恶。
    十穆呼哧呼哧直喘着气，须臾，他猛地大喝一声，“拔！！！”
    目眦欲裂，牙齿咬破了嘴唇，食指镶嵌进地表皮肤。
    白佑铭一闭眼，双手毫不迟疑的将石头向上拉起。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碎裂在耳边，内脏被搅动的痛苦，谁能够忍受？随着拔起的动作，一股血液紧跟其后喷薄而出，白佑铭的衬衫早已从白色变为红色。十穆剧烈的咳嗽，嘴里不间断的吐出鲜血，胸膛大幅度的起伏。
    “快快！把他翻过来！”
    白佑铭瘫坐在一边，看着卫铭和王岸手忙脚乱的把十穆翻了一个身。
    肺漏了一个大孔，似乎怎么呼吸都无法满足，十穆再一次吐出一口血，脖子面颊上都是红，几乎覆盖了他原本的肤色。白佑铭还牢牢攥紧了手中的石头，心脏随着十穆的呼吸声搏动，然后血液突然凝固了。
    众人望着已然停止呼吸表情狰狞的十穆，一刹那的安静。
    “爸爸，爸爸……呜……”
    王岸把女儿脑袋按在肩窝处，茫茫然看了一眼颓废的白佑铭，眼眶倏地红了起来。
    蔡筱小声的抽泣，紧紧牵着卫铭的手，不忍心的偏过头。
    这一刻世界仿佛都平息了，没有病毒，没有丧尸，没有让人厌烦的聒噪……
    太阳拨开了缭绕的云雾，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洒在十穆那张年轻的脸上。清晨的朝气蓬勃，却只为了送别一条生命的逝去……
    白佑铭脑海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身处于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无数的人与他擦肩而过，却没有人过来扶他一把，没有人会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一直笃定自己是拥有者，十穆是不离不弃的跟随者，直到后来……发觉自己才是被丢弃的那个……
    他突然想起在基地中的死角被十穆扔下，那时候如坠冰窟的寂寞，就像死后身体被沉入深海，只能认命的吞噬咸涩冰冷的海水，认命的同孤独融合，认命的承认自己不配得到任何一个人的陪伴……那时他还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着寻求生存的希望，可现在……他只祈求十穆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沈希媛哽咽着，泪水簌簌掉落，可白佑铭的眼眶始终干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也许，面无表情才是最大的悲哀……
    合上十穆暴睁的双眼，那暗红色的瞳孔不会再流转星辰般明亮的光泽，只沉淀了一片阴沉的死气。
    “节哀。”
    白佑铭浑身一个机灵，疯狂的爬到十穆身边，一把挥开沈希媛的手。膝盖在砂砾上磨出长长的一道血迹，然而他恍若未知，只左手撑在十穆的耳边，右手不断拍打着十穆的脸颊。
    “混账！起来啊！混蛋！”
    “你起来啊！你还想骗我吗？！在基地里你不是回来找我了吗？！”
    “混账！混账……”
    再也承载不了压抑着的悲伤，白佑铭哽咽着哭出声来，顾不上眼泪弃守了眼眶，嘴里一个劲的吼着，不相信的吼着。
    “你明明在这……我只要你起来……”
    “十穆……十穆……”
    肝肠寸断的滋味白佑铭今生从未尝过，当嘴中的混账变成了一声声十穆，他才发现胸膛的左边好似被挖空了，好似自己变成了实验室中普通的一个容器，迫切的希望用一种心酸而又甜蜜的感情将它充斥填满。
    他不断的用双手挤压十穆的胸膛，趴在他的心口却听不到意料之中的心跳声。他的记忆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他想到十穆抱着自己飞奔的情景，他能感受到透过肋骨肌肉皮肤后传来强而有力的搏动。他不死心的为十穆做人工呼吸，嘴唇被血液染成妖冶的红色，他无法分清脸上究竟是自己的泪水还是十穆的鲜血。
    他知道自己完了，落入了万丈深渊，陷入了泥潭沼泽。可他无法自拔，他也没有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他更加不允许，唯一在自己身边的十穆不经自己的同意就妄自离开。他突然在乎，自己在十穆心中到底处在何种位置，到底扮演了何种角色……
    白佑铭脸埋在十穆的胸口，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