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潋滟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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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境内的疫情渐渐安稳下来,洛紫华带着和清去谢了琅琊一遍又一遍,可送去的不论是珍奇药材,或者是美玉珍珑,他都一概不收,悉数退到了洛紫华手里。
    “你还是回去谢谢你家楚公子宅心仁厚,手下留情吧。”
    冷冷的一句揶揄回去,琅琊甩下他和和清,自顾自的走进那间破草棚:“哦,还有和大人,你还是警惕些为好,要是下次还有什么人打您的主意,我估计就是搭上这条小命也救不了你。”
    春不休,江南柳,水畔谁引花满楼。
    月汝枫死后白银便把这琴葬了,可禁不住一场暴雨又浮出一角,也许是与琅琊有缘,也许是邪气太重天不埋地不收,总之如今这稀世奇物就藏在琅琊一间破草棚里,夜夜伴他而眠。
    琴里的机关是当初造它的人设的,那人名叫元君,是前朝亡国皇帝。
    传说靖扬帝洛湘称霸天下后,知元君弹得一手好琴,便囚他在宫中,日日弹给自己听。元君不堪其辱,暗地里做了这把琴,将千针藏于其中,那无字墓碑便是触发机关的按钮。他处心积虑谋划着复仇大业,甚至写下《倾靖》一曲埋下刻骨之恨。
    史料到这里便没了记载,后面的故事是人们口耳相传留下来的,不知真几分假几分。
    有人说靖扬帝是个断袖,还没等元君动手却染疾而终,立遗嘱要与元君合葬;也有人说是元君爱上了靖扬帝,不忍杀他,但又愧对前朝臣民,便上吊自尽。总之这琴与《倾靖》是确有其物,琴里的机关也是真的,白银毁了它以后,琴的音色也差了许多,弹起来总有些杂音,似是有人在嘤嘤啼哭。
    琅琊抚上花满楼,凭着记忆拼凑着《倾靖》的调子。
    “花将零兮楼将坠,月将落兮水将竭。”
    “青山不埋吾骨兮日月不收吾魂,甘永世为孤鬼兮惨笑大靖将亡。”
    “赤焰兮焚焦土,烈火兮照血路,一望天涯且断肠兮,君亦归去靖亦倾。”
    接连几声刺耳的嘶鸣,琴弦俱断,最后一根犹如困兽咆哮了半晌,骤然崩裂甩上琅琊脸侧,溅了满弦鲜血。
    传说落定英雄出世。
    “可皇上,你究竟是姓洛还是姓楚呢。”琅琊轻轻撩起袖子掀翻了烛台,任那一把火在琴上烧着,将元君那腐骨的亡国之恨焚成一抔枯灰。
    骤然耳畔一阵风响,琅琊伸手接住两发暗器,“楚公子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就在今夜动手吗?”接着又是“嗖”的一声掠过,这次他没再去接,任那冷器在自己颈上划出一道纤长的血痕。
    “你不怕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寒刃抵上他后心,琅琊浅浅一笑闭上眼:“我才只有十三岁,武也不精医也不精,要说心机更是差楚公子万里,你要真想杀我,那日在和清营中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向你动手。”
    “你知道刺杀和清的人是我?”
    “‘青云百步斩’,能使出这招的只有你楚家人,你可别说是楚大公子或者你家老先生又从地狱溜回来了。”
    白银冷笑,放下手中的剑,转头去看这破棚子里的一尊佛像,像前还摆着几个馒头,一壶贡酒,香灰落了慢慢一炉。
    “我要是在这泥巴像面前杀了你,它会不会报复我?”
    “你要是怕这个,还会去害那么多人?”琅琊抬起眼皮去看他:“要是我猜的不错,这所谓的‘瘟疫’就是你的‘桃花’蛊,中了蛊的人会在脸上起疹子,而你下蛊的目的——是为了找‘忘’吧?‘忘’是个狠角色,一般的蛊,就如‘桃花’,根本敌不过它,身上有‘忘’的人即使中了你的‘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那些可怜的无辜百姓,我只能抑制他们的病情,却解不了蛊,他们还是会死……”
    “若不是你告诉我‘忘’就在我身上,我还会继续做下去。”白银眼里浮起彻骨的寒意:“我不会让洛紫华的蛊得解。”
    “就因为你恨他?”
    “我爱他。”白银笑的惨烈,那桃花般倾城的面容足以淡颓万载芳华:“我对王爷一片真心如三冬白雪。”
    “你故意接近他,装着不良于行打消他对你的猜忌,又除掉‘笑’,杀掉他身边的忠直之士,这样也算是爱?”
    “我爱他,我爱他,哈哈哈。”白银笑的愈发癫狂,展开双臂在佛像前转了两圈,一袭纱衣纷飞如白雪无瑕:“爱到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让他生不如死!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完整的故事,我来告诉你那天晚上楚家的浩劫。”
    那时白银还不叫白银,还有着全江南最体面的姓氏,最显赫的家族。
    就在那个长着一张好脸蛋的哭包哥哥十六岁生日的晚上,一把火烧过他的记忆,名字丢了,亲人丢了,清白也丢了。
    “滟川?滟川……”
    因为在宴会上打了向楚潋欢示好的姑娘,楚滟川在罚跪在祖宗牌位前跪整整一夜,现在那罪魁祸首又来找他,作为受害者他便理直气壮的保持了沉默。
    可似乎他不是为了来赔礼道歉的,语气也全无往日的温柔:“滟川,你快出来,来不及了……”
    终于还是心软回头看了他一眼,可就这一眼,竟成了诀别。
    楚潋欢满身是血,一把拽过他便跑:“快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接着是一柄雪亮的屠刀横在两人面前,火光映着那人狰狞的笑,比从地狱跑来锁魂的恶鬼还可怖几分。
    楚潋欢一把推开弟弟,抄起短刀便向他砍去,眼看就要中他心口,谁知身后竟射来一支利箭,不偏不倚正中他膝盖。
    “滟川你快走,你快走啊!”
    楚滟川吓得腿都软了,呆在原地愣愣的说了一句话:“来不及了……”
    只见一队同样满目血腥的人渐渐出现在火光中,楚潋欢一把拔出膝上的箭,上前与几人厮杀起来:“你快走,有时间的,你一定要活着!”
    声音越来越低,终于还是沉寂在了惨淡的血色中,再也听不到了。
    只是他眼睛还大睁着,刻骨的绝望写在一对染血的桃花眼中,惨不忍睹。
    “你就是楚二公子?”
    赤焰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越来越近,楚滟川这才看得真切,那一袭白衣染着血色,银冠锦带,眉目如画,如同流离人间的勾魂艳鬼。
    “陌上柔桑破嫩芽,青旗沽酒有人家——王爷您来我江南,不游景只杀人,煞哉煞哉。”
    “说,‘笑忘’在哪里?”
    “您找的东西我不知道在哪,算是罪,可否在下戴罪立功?”说着他跪在那白衣少年脚下,施施然解开了衣带。
    “我什么也没有,就只有这身子,也只付得起这身子。”白银笑的惨淡,多年来重翻这段记忆,竟是如此的肝肠寸断:“当年洛紫华上完我之后,他手下的杀手也无一例外全被我服侍过。我不是楚潋欢,不在乎什么无聊的尊严,只要他让我活着,做什么都无所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平反我爹的冤屈,不论他怎样对我,他终究是我爹,我们血脉相连。”
    只是楚潋欢,一双眼就那么睁着,看着弟弟被凌辱被折磨被欺压的尊严全无,若人真有魂魄,只怕黄泉之下他亦是难以安眠。
    可洛紫华却没有遵守承诺,最后还是赐了楚滟川一杯酒,名作杯欢,兑了孔雀胆,也让这酒的余味更是苦涩。
    一晌杯雪一晌欢,谁言不知身是客,醉里谈笑问苍天。
    “佛啊,若我死了,求你收下我这把不干不净的骨头,研成粉挫成灰,洒在忘川河里,赐我个生生世世的毁灭,再莫让我转世为人。”
    白银跪在那无悲无喜的佛像前,笑得如血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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