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息从楼上下来，刚好看到沈梓颜阴沉着脸从外面回来，细高跟在地板上“咯嗒咯嗒”地一路响进来——沈梓颜是沈沁的女儿，辈分上是沈息的侄女，这个侄女比沈息还要大几个月，脾气也是大小姐脾气，是不好招惹的人物。
    看到沈息，沈梓颜的柳眉先拧了起来，继而有些不情愿地叫人：“小叔叔。”
    “嗯。”沈息应了一声，又盯着沈梓颜的高定裙摆看了一会，才说：“梓颜，你的裙子破了……”
    沈梓颜一听更加不高兴了，淡淡说：“这和小叔叔没关系。”
    “哦。”沈息打小就知道沈梓颜不喜欢自己，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颜颜，颜颜，你等等我！”这个时候，伴随着一道急切的男声，一个身形高大外表英俊的男生追了进来——这是沈梓颜的男朋友，名字叫什么沈息不记得了，沈息本身对这些事情不关心，会知道这个人是因为有一次沈梓颜生日宴的晚上，沈息撞见了两个人在花园里亲热，因为被沈息打断好事，沈梓颜对沈息记恨更深了。
    “谁准你进我们家的门的？你给我滚，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沈梓颜怒瞪着他。
    沈息知道应该是情侣间闹别扭，他不想掺合进来，就想快点离开，而他要离开这里必定要绕过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可就在那个时候，气愤的沈梓颜拿起了一旁的花瓶摆件就往门口扔过来——
    “哐当”一声——沈息这个反应迟钝的，人家早就躲开了，他还傻愣愣站在那里，他只来得及抱住自己的头，却忘了自己只穿着袜子，那花瓶的碎片划破皮肤的时候他只感觉裸露的脚踝部位一阵刺痛，然后瞪着眼看着那鲜血不断地涌出来，白袜子被浸染了，然后是地板……
    沈梓颜也吓到了，她是不喜欢沈息，可是如果让他受伤的话……
    楼下这么大的动静，楼上怎么可能听不到。沈沁从书房里出来，原本只是想训斥一番，可是看到楼下的情景脸色都变了，她快步从楼上下来，一边喊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箱！还有让人把张医生给叫来！”
    “哦——”沈梓颜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慌张地去拿药箱，一边叫保姆打电话。
    一阵兵荒马乱。
    盛棠下来的时候沈沁正在给沈息清洗伤口，那只染了血的袜子被丢到一旁，沈梓颜不安地捧着医药箱，而多出来的那个人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
    目光落在沈息白皙的足踝上那仍在不断渗出来的血上，盛棠的目光晦暗不明。
    沈息很乖地坐在沙发上，由着沈沁给他处理伤口，他是个怕疼的，锁着眉头咬着唇，可是在沈沁问他的时候，还是说着拙劣的谎话“不疼不疼”。
    “看来今天的情况是谈不下去了，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盛棠对沈沁道。
    沈沁点头：“让盛先生见笑了。”
    盛棠淡淡一笑：“沈董说沈息是自己唯一的弟弟，也希望能把他当做弟弟来好好对待。”
    沈沁一僵，她哪里想到会在盛棠在场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多谢盛先生提醒。”
    盛棠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偷偷在看他的沈息身上，脸上的笑容绽开来，把那支沈息落下的手机递给他：“你忘了这个了。”
    “谢、谢谢。”沈息忙接过来，平生少有的觉得丢脸。
    “以后小心点。”像是低喃：“还有，你要的那条鱼我会让人送过来。”
    沈息再次道谢——他其实对于盛棠对自己的好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盛棠带着人离开，沈息都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家庭医生赶到，沈沁先给沈梓颜的那个男朋友下了逐客令，然后把沈梓颜好一顿教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上课都没再让其出门。沈梓颜对沈息的那一定点愧疚也就消失殆尽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沈息所关心的……
    当天晚上，沈息就收到了盛棠那边送来的鱼，居然还不止一条，另外的几条是什么品种沈息看不来，只是都很好看就是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沈息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不由一惊——居然是盛棠……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号码？还有自己的手机什么时候存了他的号码？……
    “……你好……”沈息是忐忑不安的。
    “沈息，我送的鱼收到了吗？”盛棠说话的语气真的很特别，低低柔柔的，却不会给人弱势的感觉，反而有种无形的压力……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收到了，谢谢盛先生，可是……我只需要一条……”
    那边传来轻笑声：“不，其他的是附赠，送给你的。”
    “会不会……很贵？”虽然沈息对钱没有概念，也知道不能随便拿人东西。
    “是我自己的东西，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你还喜欢吗？”
    “喜欢……”沈息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盛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就是……我和你才刚认识，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盛棠拉长了尾音：“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趣，看到你很开心，我觉得我们很有缘……这个理由算不算？”
    沈息的脑袋瓜子绕不来那么多弯子：“好像算……”
    “如果你觉得有所亏欠的话，那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多陪我说话就可以了。”
    “我……”
    “因为都没有人陪我说话啊，”盛棠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寂寥：“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啊……”
    沈息想想自己，虽然也总是一个人呆着，可是还是可以和米隋隋他们打电话，也可以去找他们玩，这么比起来，比这个盛先生要好太多了……肖若曾经说过，有些人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可是内里其实还是很孤单的，所以才说“高处不胜寒”……
    “那好吧，盛先生，我会陪你说话的。”
    就这么一句话，沈息把自己一点点地送到了人家的手心里，被牢牢地捏住了。
    这天晚上，沈息做了一个梦——
    小孩一个人在草坪上玩，跟着球跑啊跑啊，脑门上全是细汗，可是他的脸上的笑容还是很甜很甜。玩累了，擦擦汗，蹲下身去采那些小野花，采着采着，他感觉自己被一道黑影给笼罩住，抬头，看到了蓝白条纹的身影，然后是一张秀丽端美的脸庞，看起来和天使一样的脸孔，可是对小孩来说却是恶魔一般的存在，他瞪圆了眼睛，转过身来拔腿就跑，磕磕绊绊的，还不忘捡起自己那只球……
    ‘站住，回来。’命令式的冷漠语气。
    小孩明明已经跑了一段路了，可是听到那个声音，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挣扎，最终还是挨不住，一点点地蹭了回来，走到少年面前，抱着小球，低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
    ‘为什么不来找我？’平静无波的声音。
    ‘我……’小孩咬了咬唇，胆子小，只敢小声说：“不想去……你会……会欺负人……”
    ‘我欺负你了吗？’
    小孩下意识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地摸摸自己的脑袋。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
    小孩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到少年望着自己，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还有一些让人难过的东西……
    ‘……从来到这里以后，都是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吃药一个人打点滴，吃饭睡觉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真的很寂寞啊……我好想要有个人能陪着我，就算是说说话也好……’少年缓缓叙说着，然后温柔地抚摸着小孩的脑袋：‘难道，你连陪陪我说话都不愿意吗？只是说说话……’
    小孩仰头看着那只显得有些苍白纤细的手腕，又对上了那双能溺死人的眼眸——他其实有些东西没听懂，可是他能感觉到少年此时心里的难过，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也闷闷的了……
    小孩终于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少年的另一只手，用软乎乎的声音说：‘那……那我陪你……你不要……不要难过……’
    ……
    沈息醒来以后梦已经忘记了大半，就是梦里那个人的脸也想不起来了。他把脑袋埋在白色的大枕头里半天，再抬起头来，剩下的一小半也忘记了。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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