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嘭”一声打开，双簪的姑娘倔强不屈地站在门外。额上温柔细碎的刘海生得长了一些，季晓山一双温润灵动的眼睛张着，却少了昔日的那份青稚。
    孙墨盯着她意味深长看了好一会儿。楚河招手道：“过来，坐吧。”
    季晓山走近前几步却并不落座，她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楚公子。”
    楚河直起身，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茶水满了。季晓山看着他侧脸，她纤细的睫毛闪了一闪。季晓山没再犹豫，道：“关于戚鱼樱的事……”
    楚河轻轻放下茶壶，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楚河抬起头，眸光里多了一丝严厉冷峻：“你这样急着去寻死，你以为谁会瞧得起你？”
    “犯了错就想着以命去偿，这是愚人才干的事！”
    季晓山神色一凛，她咬紧了嘴唇低下头，不再说话。
    楚河眸光柔和了下来，他轻叹道：“你也不用忧虑太多，戚鱼樱的事，我来解决就好了。”
    季晓山猛然抬头，眼里含着满满的愧疚：“可你一路以来都在袒护着我。我……欠了你好多情分……”
    “情分？”楚河唇角微微扬起，“情分你现在就可以还。”
    季晓山蹙眉看他：“嗯？”
    “跟我一起去别的地方吧。”
    楚河一把低沉醇厚的声音听起来分外醉人。他在诱惑她。
    “明日食时云音阁竹林外，渡口边上，我等你。”他低下头去，将桌上一枚紫红的葡萄递到她手里。
    “味道不错。一路过来辛苦了罢？”楚河薄唇微挑，他轻轻凑在季晓山耳边，“可是要我喂你吃？”
    季晓山的脸轰然一下炸开了，她几乎想要夺路而逃。楚河直起身，面上神情复又淡漠冷峻，这表情万年如一。
    季晓山心里倏然蹿起一股子寒意，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美若谪仙风华卓绝的男子，很可怕。
    因此她犹豫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楚河没说话。季晓山沉吟了片刻后，突然抬头问他：“我能不能多带一个人上路？”
    楚河微微侧过脸来，面无表情。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于理不合，但是你知道，”季晓山惶然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阿绿早就被生父后母给抛弃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
    楚河几乎没有思考，很果断地一口回绝。
    “不能。”
    季晓山的神情黯淡了下去，灵动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惨惨淡淡一层黑雾，完全没了往日的青葱与活力。
    季晓山讷讷道：“楚公子，我请求你，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楚河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心烦意乱。他轻啜一口酒，淡淡道：“你若念着他，那你便留在这里吧。我不可能带他一起上路，想都别想。”
    季晓山噎住了，她没料到楚河拒绝地这么果断。她手足无措地捏紧了衣摆，面上泛起些焦虑的神色。
    楚河心里此刻有些闷得慌，这大概是由于天气的缘故。他转头不再去看季晓山。
    “想好了再告诉我，我不会等得太久。”楚河的声音冷了下去，他挥了挥手，“送客吧。”
    仆人们恭谦应了句“是”，弯腰对季晓山示意道：“姑娘，请。”
    季晓山站起身来，眼神依旧是慌乱无助的。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板，突然鼓足勇气对楚河鞠了一个躬。
    她声音略微有些颤：“楚公子，对不起。”
    季晓山沉默了一会儿：“我大概不会去了。如果侥幸留得一命的话，我宁愿留在吴善村与阿绿共同打理这个家。”
    “庄妍死了，如果连故居都守不住的话，我会愧疚不安一辈子的。”
    楚河抬手扶了扶额头，不愿再听她多说。他摆摆手道，语气极为冷淡：“你去吧，不送。”
    季晓山的喉咙干了。她心中装了许多话，哪怕能与他多说一句都好。
    但被拒绝了。
    这也许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季晓山内心疲惫交加，她复又浅浅向楚河鞠了一个躬，转头对孙墨倒了声谢谢，孙墨微笑点点头。季晓山一言不发，随着仆人走了。
    自此之后，再不相见。季晓山出了门，周身脱力般倚靠在了树干上，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季晓山没哭。再哭就是个孬种，季晓山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她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整理好衣裳，将腰板挺得笔直。
    “回去吧。”
    季晓山自言自语道，树桠上一枝腊梅轻轻勾住了她袖摆，腊梅深红花瓣微微舒卷着，衬托出嫩黄色的蕊。季晓山笑了笑，看它模样生得娇娇俏俏可怜可爱，因此伸手情不自禁地去逗弄了一下。
    冰凉晶莹的事物突然落在了她手背上。
    季晓山抬头看了看天色。秋凉冬寒，云卷云舒，原来是下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