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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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夏至。莺啼拂晓,云音阁内,瘦高的少年趴在地上,双手死死掐着床榻的边沿,面容苍白且痛苦。
身后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脚踩着他的背,手里的鞭子一边舞得哗哗作响。络腮胡子怒道:“叫你接客,叫你接客,如今却把客人给咬伤了,卖了你都赔不起,蠢货!”
阿绿就这么跪着任他打,直至将牙关咬出了血沫来。房外的木门“嘎吱”一声开了,老鸨扬着手绢走进了房里,见了这等状况,噗一声就笑了。
老鸨笑道:“哎哟,李管家,你倒也真下得去手。打坏了他俊俏的脸蛋可不好,他如今就指着这么一张脸活着啦。”
“这蠢货打死了活该!”络腮胡子不耐道,“怎么着,这么蠢的货色,如今还有人要了?”
“是啊。”老鸨撇他一眼,“点他的可是位贵客。阿绿年纪也大了,还是块硬骨头,可人家洛爷偏偏就好这口。听说阿绿把客人咬伤了,还就非他不可了。”
老鸨抬起脚,脚尖撩着阿绿纤细的下巴,姿态傲慢:“在他背上敷点药,掩饰好了,隔几天给七爷送过去。”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络腮胡子瞅着她背影呸了一口唾沫:“该死的,这个贱胚子!”
络腮胡子骂骂咧咧地捞起地上的少年来,扔在了床上。他撕开阿绿的衣裳,柔嫩白皙的背部此刻皮肉翻卷不堪入目,血淋淋的一片。他随手撒了一把药粉给阿绿糊上,阿绿疼哼,身体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
络腮胡子狞笑着踩了踩他的头颅:“打起点精神来,得罪了七爷,可不是赏你一鞭子这么简单的事了。”
他嘴里嘟喃着,起身上茅房去了。床榻上只余下了一个光着上身的少年,青丝掩面,死气沉沉。
要不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再不必受那屈人胯下的耻辱。阿绿半闭着眼睛,眼里似有泪意氤氲,却是压根也哭不出来。
他手指动了动,窗外的黄鹂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高歌一首。阿绿突然想起了季晓山。
他想起她那双温润灵动的,小鹿一样的眼睛,胳膊好像又有了力量。阿绿一个翻身跳下了床,他光着脚丫推开房门,开始奋不顾身地往东边跑。
云音阁里眼尖的仆人一下瞅到了他的身影,仓皇大叫:“哎呀,有人逃跑了!”
他失踪的事情很快就被人发现,身后传来了可怕的声音。很多人在他身后叫嚣着:“他逃跑了,阿绿逃跑了!”
“快抓住前边那个小子!”
“抓住他,抓住他往死里打!”
一头散乱的青丝在疾风中纷纷扬扬。阿绿微笑,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
日上中天,阳光分外猛烈,田地都像是要被烤焦了。季晓山举起袖子抹下一把汗来,她卖完了白菜,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铜钱:今日收益颇丰。
于是她走到包子铺前面,决定多买一个包子。她开口道:“哎,掌柜的,来两个酸菜包子。”
掌柜没听清,一边忙活着一边问她:“要几个?”
季晓山想了想,抬起头高声道:“算了,来四个肉包子吧。”
阿绿老是吃不饱饭,给他带两个肉包子,他一定会很开心。季晓山心里想着,剩下两个包子一个分给庄妍,一个分给楚河,自己就不吃了罢。
季晓山手里揣着沉甸甸的一摞包子,肚子饿着,心里也是满足。她绕道至阿绿所在的云音阁外边,踩着杨柳攀上了墙头。她张头左右望,希望能够看见阿绿的身影。
她果然看见了,她看见了在不远处狂奔过来的阿绿。少年光着脚丫子光着上身,青丝散乱垂在腰间,在疾风中纷纷扬扬。他也看见了季晓山,一双黝黑的眼瞳霎时变得闪闪发光。
阿绿的双唇蠕动了一下,季晓山看懂他的口型。阿绿对她说,晓山,快跑。
一群人追在他身后喊打喊杀,拿刀的守卫跟在阿绿身后,距离近在了咫尺,阿绿几乎没有活路。季晓山双眼通红,她弯下身子朝阿绿伸出了一只手。
季晓山对阿绿道:“快上来!”
阿绿没动。
季晓山声音里带了哭腔:“快上来,我带你走!”
阿绿有些犹豫。
季晓山高声道:“阿绿!”
墙下的少年咬咬牙,终于握住了她的手掌。季晓山胳膊肘一使劲,阿绿成功翻过了墙头。
两个人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阿绿眸光深沉,他转头对上季晓山的眼:“谢谢你……”
季晓山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时间是不等人的,她突然拽起阿绿的手往村庄里跑。
两人牵着手一路向山脚下奔走逃难。季晓山牵着阿绿撞进了家门里,庄妍不在家,季晓山猛然扒拉着自家的床底。
阿绿迟疑了一下,他讷讷道:“你在找些什么?”
季晓山咬牙:“家里的积蓄!”
阿绿没反应过来:“为何要找积蓄?”
家里没钱,钱根本就不够用。季晓山回过头来,双目赤红。她低声道:“我想赎你啊。”
阿绿愣了,眼圈也开始泛红,他抬起手轻轻够了够季晓山的肩膀。阿绿踌躇道:“季晓山……”
“开门,开门!那混小子在房子里边,开门!”有人在外边猛然砸着房门,好一顿狠踢猛踹,单薄的木门在风中摇摇欲坠。
阿绿话没说完,转身就要去开门,季晓山扯住他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阿绿轻轻拂下她的手:“我不该连累你的。要死还是要活,到底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季晓山绝望:“可你现在跟他们回去,他们准得要了你的命啊!”
阿绿摇摇头,深深看了季晓山一眼,季晓山愣了愣。
“哗啦——”
一声巨响,木门轰然倒塌。提刀的守卫们闯进院子里来,络腮胡子手里握着皮鞭,上前扬手给了阿绿一耳刮子。
络腮胡子狰狞道:“反了你了?!”
阿绿闷声不哼,守卫们上前缚住他的双手。络腮胡子气急,扬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阿绿唇角与鼻腔泛出鲜血来,少年俊美的脸蛋肿成了馒头。络腮胡子怒吼:“先把他带回去,延迟几天,打扮一番送给洛爷。待到七爷玩腻了,带回来立即把他阉割掉,让他死也不留全尸!”
阿绿没有动静。季晓山在旁边听着,捂紧了嘴唇,身子一个劲地发抖。
络腮胡子命人押着阿绿,转眼就要带阿绿走。季晓山哭了,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不要啊……”
“嗯?”络腮胡子疑惑,转过身来看她,突然呵呵一声阴笑,“很不错嘛,这小子还有个姘头!”
他抖了抖手中的皮鞭,迎面就要给季晓山一鞭:“听好了,小娘们,若你下次还敢来寻他,我便让你与他一个下场!苦命鸳鸯,黄泉下相见,哈哈!”
鞭子的声音破风而来,季晓山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却没有预想般那样痛楚。
下一个瞬间,她听见了楚河低沉的声音。
“胡闹。”楚河沉声道,呵出的湿气轻轻挠在了季晓山的耳畔。他扯过她的手腕来,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鞭子。
季晓山犹记得那一天。暖阳高照清风拂面,谪仙的男子站在院中树下,姿态清傲。玉兰撒下几瓣花叶来,落在他肩头。他一袭白衣素袍,衣袖翻飞,也似在淤泥中开出了一朵盛世白莲。
楚河低头端视季晓山:“你何处受了伤?”
季晓山怔愣不知所措。她摇了摇头。
楚河了然,将季晓山护在了身后。他抬手指了指远处不知动弹的阿绿,对络腮胡子道:“你们那儿还收不收男人?我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