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下，营火的钩动着士兵的嘈杂，轰鸣雷声连接着这倾城的大雨，偶尔闪电跨过天际，震慑着人心。
    萧各却是坐在营帐里，抚摸着心脏喝点小酒，开心又忧虑。
    这场连下了三天的雨，真是好借口，如此大雨，实在不宜大部队行走。
    “老天爷，在多下几天。”
    拿起杯中酒，抬手向天敬敬，反手倾倒，晶莹的酒液流线般进到他嘴里，一杯连着一杯，好不潇洒恣意，只可惜，守备兵士一声传报，“萧副将，京中贵人来访。”
    他一惊，酒直接倒进了他鼻子里，呛辣得他差点窒息。
    萧各正咳得惊天动地的时候，贵人已经来到他面前，他抬头看见来人，眼泪更是哗啦啦的流下来。
    连忙起身见礼。
    “五皇子，咳咳——”让他死了算了。
    胤政走到主位坐下，桌上酒杯还在左右摇滚，满桌的酒液还顺着桌面流淌，再见下方那个弯着腰的拼命忍着咳嗽的人，沉声道，“你倒是惬意。”
    “属下惶恐。”
    他明明是苦中作乐，排解烦忧，圣明的五皇子怎么就没看出来。
    “鬼阳何在？”
    萧各静默，他要是知道，就不会这般如此了，他大哥早就把他丢下了。萧各感受到上方来的低气压，此时正好又一声响雷，打得萧各瞬间俯得更低。
    他这番反应，胤政看后心下更是谨慎，鬼阳从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
    “你起来”，胤政手撑在漆上，扶着额头，叹口气，“他为何事而逗留，这你该清楚吧。”
    萧各站起来，他面前的五皇子，一身风霜却华贵天成，此时更是因疲累显得抑郁焦躁，他要是敢说不知道，估计今晚就得被拖出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具体原因属下也说不清楚，只知大哥是在照顾一个叫于少白的男子。”
    “于少白，谁？”
    萧各又跪下，请罪道，“属下无能，关于这个于少白，是在我们剿四壁城匪乱时出现的，他与大哥如何相识，属下也不清楚。大哥那天抓到匪首回营后，扔下人就走了。后来我找到大哥时，已经是几天后了，大哥交代我带大部队先走，所以——”迟疑了一会儿，萧各还是决定全盘脱出，“大哥对那人，颇有点——那什么——”
    说完他就低下了头。
    是遇见喜欢的人了，相识近二十载，也从未见他对任何女人动过心，更何况还是个男人，胤政暗笑，他那种个性，看中的东西必然据为己有，如是实在喜欢，为何没有直接带回来，还到现在自己的人影都不见。
    萧各也看懂胤政所想，就道，“那人似乎不愿意。”
    “这么说，你见过那个于少白。”何止见过，还听到了一番誓言，萧各真是汗颜。“是，属下见过，粗粗看不过是一个书生，身无长物，可是——”说到这儿，萧各也拉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害怕，“属下觉得那个人，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加上他出现的时间过于蹊跷，所以我查了他的身份，结果是——什么都没查到，这个人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胤政起身，走到帐帘前，看着外面依然滑落的大雨。
    没查到身份，这个无身份的人，还真的拖住了鬼阳，四壁城的匪乱是由二哥安排，胤政想起几天前在朝堂之上，二哥那一番慷慨陈词的赞颂，看来二哥做了很多事，胤政手抓紧。
    “萧各，这是几天前皇上下的圣旨，你看看。”萧各接过，摊开一看，立马惊得把圣旨掉在了地方。
    京外五十里，太子代表君王，亲率朝臣夹道恭迎鬼阳凯旋大军，五皇子预先启程开道，全权准备接迎仪式。胤朝开国两百年来，从未有此先例，也从未有将军获此殊荣，即便开国功臣。
    二哥煽动朝臣，把他和鬼阳推上了荣誉的最高，摔下来时，怕是要粉身碎骨。大军如不能及时还回，再加上鬼阳出自他府，牵连甚深，到时拥兵自重，甚至于谋朝篡位的罪名都可以轻易扣到他头上来。
    功高震主，本就是历来君王大忌，何况父皇对他已有戒心，只怕到时，只要有罪名，无论是否属实，父皇都会治了他。
    筹谋数年，他绝对不甘心就此失败，只有和父皇鱼死网破，他便以平叛为名，正义之师，父皇早已年迈，就算此过程中父皇出了什么事，大概都会栽赃到他身上，他，二皇子便顺理成章的坐上那龙庭。
    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二哥，就算如你所愿，我与父皇鱼死网破，你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可以擒得住我。
    于少白，十有八九是二哥的人，胤政眼里杀意浮现。
    “萧各，再召雪鹰，给鬼阳去信。”
    “是。”
    而此时，鬼阳抱着于小白一路回来，天边的暗月追随着他们，附上一抹清冷。
    于小白的身体，冰渣似的挨在鬼阳怀里。鬼阳带茧的厚实手掌，按在他的背部，用内力给他暖和身子。“你暖和些了吗？”
    “为什么不回答我。”
    问了再问，怀里的人都没有回应，鬼阳以为他又睡着了，低下头看，才发现于小白睁着眼，并没有睡着，眼睛一片白雾迷茫，失了精魂。
    “于少白”。
    “于少白”。
    ——
    轻声呼唤没有回应，鬼阳额头青血脉开始膨胀，抓紧于小白的双肩，不住的摇晃，“于少白，你在想什么？”
    “你回来，我命令你给我回来。”
    抓紧双肩的手，已经移到了于小白的颈项，纤细白皙的脖子，他只要一只手就能捏断，自己下了如此重手，估计他的身上已有不少淤青。
    鬼阳拉开于小白的衣服，果然，肩上红白交错，“你不痛吗？”
    “你看着我，好不好？”
    于小白依然没回应。
    鬼阳暴虐了，这样的于小白，让他极度恐惧，这些日子以来，他宠他，万事依他，不管他有没有如自己这般把他放在心上，至少他对他是有回应的，他知道于小白依赖他。
    可在这儿，在这一刻，于小白以这种姿态，把他排除了他的世界。
    外面乌云散了，月亮明亮起来，照亮了这一方竹屋。
    于小白堕入了一种思绪之中，思绪里白雾一片，他看不到周围的事物，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粗糙得可以，却很动听，他想，他要坐在这里，看他对他，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直到一阵足以令人断气的疼痛，袭击了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他周边的迷雾，他看见鬼阳撑在他身上，双目血红的看着他，突然把头埋在他的肩颈中，紧紧抱着他。
    泪水划过他的脖子，弄湿了一片。
    “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做的。”
    如此强壮的男人，委屈的细语，纠痛了于小白的心。
    鬼阳的蛮干，每一下都是依息要了于小白的命，他感受到鬼阳在他身体里，撕裂的疼痛，钻入脑髓。颈间流淌的男人泪，却烫热了他的心。
    他从小心思便淡然，爹娘去后，更是无心，如今，似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