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春风一杯酒,星辰几度霜 第七回:夜雨空庙过路人,迷佛卤水摄魂刀(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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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夜雨空庙过路人,迷佛卤水摄魂刀(校改)
车厢中徒留令人窒息的沉默。
镖队在漂泊大雨中走了半个时辰,忽然从雨帘中穿出一骑马来。于荣抬手示意镖队警戒。那人在队前勒住马匹,大声道:“头儿,前方有间空庙可以避雨。”
原来此人正是前去探路的马眼子。于荣点头道:“你在前带路。”一摆手,下令镖队跟上。
众人踏进深林,果见一间寺庙在大风大雨中岌岌可危的矗立着,檐上的鱼鳞瓦缺了许多,莲花座上的四臂佛像也掉尽了漆色,灰扑扑的脸向人看着,忒得怵人。
寺庙虽然破旧,当下却也没甚么选择的余地。于荣进门巡视一番后,下令镖队进门躲雨。
薛辰走进门,瞧着庙里香火寥落的佛像,不禁想起家里同样无人供奉的祠堂,连带着想起如娆停在禅垫上的尸体,此刻不知入殓了没有,跟着又想到,若再有杀手潜入栖云庄,如砚可否应付?
正是思潮起伏,只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位佛爷,当年也是香火鼎盛的主。”
薛辰摇了摇头,实难从这派萧条的景象中,联想出它昔日的繁华。
木风坐在火堆前,慢悠悠往嘴里灌了口酒:“你可知这是甚么佛?”
薛辰并不知道。木风笑了笑,道:“你看他手持莲花钩斧,身佩珠宝璎珞,又是四手三眼,定是佛教密宗掌管权威及怀法的本尊,作明佛母。”
喝了口酒,他继续道:“当年景王得势,唯供其于寝宫,朝中多是趋炎附势之辈,为向景王聊表衷心,一时建庙之风大行。单就修筑庙宇门廊,便就砍去了云头山半片山林,可谓盛极一时。”
薛辰问道:“那后来呢?”
木风嘴角勾起,眼里尽是讽刺:“后来景王谋逆,党羽尽数被刘后剿灭,朝野间人心惶惶,俱不敢再拜佛母,这些寺庙也就渐渐地衰败了。”
薛辰凝视他道:“这是甚么朝代的事?你为何如此清楚?”
木风道:“那时真宗帝还在世,你么……”伸手比了个高度,道:“大概才这个高度。”
薛辰撇开眼,继续观望佛像。
木风有些落寞地说道:“也就是盛极一时。”便不知是说佛像,还是那造反的景王了。
镖师将货物安顿在后殿,盖了浸油布,又覆上一层蓑衣,留下两人把守,其余人则聚到前殿,在火堆前烘衣驱寒。
木风喝完了整壶酒,见他仍矗在原地,道:“佛母怀柔六道众生,能圆满各种世间,与出世间的事业,你也可拜他一拜,指不定他受尽凄风寂寥,难得受些香火,就将你记住了。”
薛辰想也不想就回绝:“不拜。”
他态度如此干脆,倒教木风愣了下:“那你老瞅着人家做甚么,又不能瞧出朵花来。”
薛辰让出身前的空地,道:“我就是好奇,为何这座佛像前有两道影子?”
刚进庙那会,大伙儿黑灯瞎火瞧不真切,这时火堆升起,明晃晃的火光下,作明佛母脚下两道黑影尤为分明。
于荣拔出刀来,低斥道:“甚么人,出来!”
一阵细微的动静后,佛像后爬出个脏汉,但见他瘦骨棱棱的脸庞被枯发遮去大半,身上的袍子也脏得瞧不出颜色,行动间一副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模样。
这人藏在佛像后,厅中竟无人察觉!于荣上前盘问道:“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脏汉似被他手中的刀刃吓住了,哆嗦着道:“……各位大爷行行好,赏口吃的罢。”
见是个乞丐,众人都松了口气。于荣仍不放心,寒着脸道:“适才为何不现身?”
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脏汉缩了缩肩膀道:“小的饿晕过去了,没瞧见各位大爷进来。”
见他脚步虚浮,于荣这才去了几分戒心,试探道:“老合,水里没得鱼。”
脏汉迷茫的望着他:“甚么河?甚么鱼?小的……小的不挑食,大爷随便给些吃的就行。”
于荣收了刀,取来一包干粮,放在手里掂了掂:“鱼身上有刺,还是吃馒头罢。”
脏汉盯着他手里的包袱咽了口唾沫:“甭管啥,能填饱肚子就行。”
听他把切口对的牛头不对马嘴,镖师都哄笑起来:“哈哈,是个空子!”“头儿就赏他口吃的呗!”“是啊,是啊!”
于荣将干粮抛去,拱了拱手道:“兄弟,行镖的规矩多,多有得罪。”
那脏汉接过包袱之后,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摸出两个馒头,三口两口便吃完了。
见他这般狼吞虎咽,便有人调侃道:“兄弟,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
脏汉塞了满嘴食物,含糊道:“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近也没听说哪里闹饥荒啊。”“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还怕饿死?”“定是个懒汉子罢。”
脏汉咽下食物,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说道:“哪是饥荒闹得,是事情没办成,媳妇不给饭吃。”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道:“天下竟有这等悍妇,办不成事就不让人吃饭?”又有人附和道:“这种母老虎不要也罢。”
脏汉又摸了个馒头撕着吃:“嘿嘿,不敢。”
见他一副窝囊样,适才发话的两人嗤笑道:“活该你做个饿死鬼!”“就是,没种!”
脏汉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忽然,他的目光径直的、专注的向薛辰手里的纸包望去。
泽州府众多食府之中,有家名叫‘东兴楼’,卤水堪称一绝。此时即便隔着层食包,也能闻到一股酱料的浓香,令人馋涎欲滴。
那脏汉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佳肴,身子愈凑愈近,“小兄弟,这……”
“不成。”
“……”
脏汉愁眉苦脸的摸了摸肚子:“饿了几日,肚里实在欠油水,您就分点儿呗!”
薛辰不咸不淡地道:“凭何要分给你。”
脏汉腆着脸道:“江湖救急,江湖救急!”说着就要伸手来夺。
薛辰不客气的拍开他的手:“你吃饱喝足,我没瞧见急在何处。”
脏汉一瞪眼,恨不得将刚才吃下肚的东西吐出来。
目睹这窝囊废吃瘪,众人都乐得看好戏。于荣从包袱里取出一包肉干,抛到脏汉脚下:“这包肉给你,到旁边吃去。
脏汉却不干,双手捧起肉干,递还给于荣道:“这肉干没甚油水,大爷还是自己享用。”嘴里咕哝道:“我还就不信吃不到嘴里。”
见这人如此不识好歹,于荣摇了摇头,再不管他。
脏汉盘腿坐在地下,打量薛辰道:“小兄弟是行商的罢?”
薛辰态度冷淡:“是又如何,你这单生意无利可图,我不做。”
脏汉哈哈大笑:“只有商人,才会凡事都讲求个‘利’字。”
薛辰道:“你这话错了。俗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为利,为官者为利,江湖人为利,贩夫,歌者,娼妓皆为利,所不同处,只在于利益大小不同。”
“说得好!既然你要利,那我便同你做个有利可图的交易。”脏汉咧嘴一笑。莫看他身上脏污不堪,牙齿却似编贝,整齐雪白。
当下便有人嚷嚷道:“薛庄主,别被他坑了。”“是啊,这人又怂又懒,还贪得无厌,定不是甚么好鸟!”
薛辰久经生意场,自没那么容易遭人坑骗,心中已有主张,漫不经心道:“你连肚子都吃不饱,还要和我做交易?”
脏汉嘿地一笑:“正是。”伸手自怀里掏出个布帛缠裹的物事,取在手里掂了掂,递到薛辰跟前道:“虽不是值钱东西,换你点吃食却绰绰有余。”
那物事约莫尺许来长,瞧着有些坠手。薛辰刚入手,便皱起了眉头。
于荣警惕地盯了脏汉一眼,威吓道:“别耍花样,不然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薛辰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沉。”不止沉,而且冷,冷得令人把持不住,但耳边却有一个声音反复在说:揭开它,揭开它。
布帛一层一层被揭开,恰时一阵劲风刮过,门扇哐当作响,骤雨中仿若传来无数尖啸和呐喊,却又只似雨水抽打树枝的回响。
众人心里一阵发颤,目光却被眼前的事物紧紧吸引。
一柄哑银描纹的古铜短刀,寒光微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