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萝 第四十九章 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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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云落之际便过了午时,未阑依旧没有要同我解释一句半句的意思,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兮青,我看的兴致缺缺,也没心情接着瞧他们恩爱,又不想太没涵养的去棒打鸳鸯,干脆走出去躺到树荫下的马扎上乘凉。
夏日的午后阳光总是很耀眼,不安分地跃上树顶,轻巧地挤入绿色的凤凰树叶,一不留神便忘形地滑落跌碎一地,纤淡印迹扰醒清梦悠悠。
我闭目养神了没多久,忽然眼前一黑,我条件反射的往旁边翻了个身再睁开眼,便瞧见石破源站在边上看着我。
“卿卿。”
我惊讶的瞪大眼,一下从马扎上坐起来给他让位子:“怎么啦?”
他目光闪烁的看着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坐,最后还是坐下对我诚恳道:“我是想来告诉你,那种水性杨花的男人不要便不要了,就当给狗咬了一口,哥哥们都陪着你。”
我闻言强笑道:“如今你倒是来这么说,今儿早上怎么就和人家小两口坐一桌上撇下我谈笑风生去了?”
“这个,”他搔搔头道:“我和拓跋弧一早起来正吃着呢,小未就带着人家兮青进来了,我本以为那姑娘是你,谁知一看居然不是,小未还一手扶着人家腰,我馒头都掉地上去了。”
他要这么一解释倒不如不解释,我心里又一阵酸楚,讷讷道:“针没扎在你身上你哪里就能知道疼不疼了?”
石破源见我丧气,扳过我的肩膀正色道:“我看小未眼睛生的倒是亮,眼神怎么就连好劣都分不清。若是让我来挑,那铁定挑你。”
我白了他一眼,怒道:“还挑呢,你以为一排虞卿卿排排站让你挑几个带回家摆着?”
他连忙解释道:“不是啊,我是说如果我是小未,再说,我就没瞧出那个兮青哪里比你好了。”
我嗤了一声道:“感情这回事和优点有甚么关系,再说人家兮青文静又温柔,生的比仙女还好看,你说的这般没口德等下可最好一个人走,仔细被雷劈别连累路人!”
“我说真的呀,”他见我不信,立刻叫起来:“我又没说兮青生的不好看,你即便骂人也不过是和拓跋弧斗嘴罢了,不似街头掐架的大妈,平日里看着实则温顺的很。那个兮青比你,就差一个气质。”
我听完也不觉得开心,终究人家未阑和兮青铁定是有一段说不清绕不完的缘分在,何况若当真欢喜一个人,别说差一个气质,即便差十个也不见得就喜欢你了。
于是泄气似得摆摆手:“成了别说了,难过着呢。”
石破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膀道:“哥哥们支持你,唾弃之,践踏之!”
我翻了个白眼。
石破源走了后我仍然躺回了马扎上,夏日的阳光甚炎热,但照在身上却驱散不了寒意,那是一种空荡荡的窒息感,心里好像少了点甚么,但是说不出来究竟少了甚么。
我心如死灰的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才轻叹一声,手撑在马扎上意图翻下来,谁知手才一按到稻草上,整个散发着阳光余温的马扎堆就瞬间冻成了冰块!我惊讶的抬起手,慌忙跳下来,不料脚尖触到的地面也开始丝丝的冒出霜花。
寒气这个东西,虽然平日里还是乖乖受控制的,但若我情绪一有起伏,碰到什么就冰什么。我惆怅的望着脚下的霜花,不由长叹一声,我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如今连心里难过一下也不能。
晚膳的时候石破源还算有良心,端着饭碗哧吭哧吭跑来我和五鸣这边坐了,拓跋弧那不靠谱的老小子依旧坐在未阑那边喊人家店家做岳丈,兮青为人很随和,拓跋弧一面说一面爽朗大笑,嘴巴都快裂到耳朵根上去了。
昨儿还信誓旦旦的说打的人家亲娘都不认得,你自己亲娘你还认得不?
其实我倒不是嫌拓跋弧没义气,毕竟看着美人吃饭自己心里也舒坦,人家兮青又没有做错甚么,总不能两人都端个饭碗屁颠颠的来我这边摆脸色给人家看。
而后我也渐渐从店家和石破源嘴里知道了兮青的身份。兮青乃万里长沙最有名的蛊师,炼出的蛊恐怕连南诏的大祭司都未必能及。同未阑一样是孤儿,未阑还果真是他自己起的名字,从前他在村里亦是没有名字的,打小吃的是百家饭,被阿猫阿狗阿三阿四的叫了许多年,在六岁那年忽然失踪,兮青和未阑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不是一般的好,未阑失踪之后四处寻找不得,只得日日以泪洗面,最后居然白白哭坏了一双眼睛。兮青失无可失,从此全身心投入蛊术,岂料自己失了光明,却在蛊术上天赋惊人,很快成为了声噪一方的蛊师。
随后堪堪过了十年,被人当做死透了未阑却忽然回来了,非但没缺胳膊少腿,那小模样还丰神俊朗的很,瞧得万里长沙的姑娘们个个春心荡漾,前仆后继的往他家里挤。
然未阑偏偏对再也看不见他的兮青情有独钟,五年来不离不弃,四处为她治疗眼疾,自动送上门的姑娘们统统被他扔出了门。这些年只要听说哪里有上好的奇药便去访,一心扑在兮青身上。
我们同他们那桌坐的并不近,待石破源侃侃讲完,那边的局早散了,月亮也已经挂的老高。
我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不想人家压根就没欢喜过我,从前好容易说出来的那几句中听话大约也是男人在床上的话——信不得。
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喀拉一声,坐在我对面的五鸣忽然抓起长剑呼一下站起来,握着剑的手强力克制着颤抖:“我去杀了他!”
我连忙一把拉住他:“别!”
他扭头甩开手低声吼道:“那你在他眼里算甚么?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帮他说话?这样的人渣留着干甚么?”
我黑着脸拽紧他,摇了摇头。
“别告诉你舍不得!”他几乎是极勉强的克制着愤怒道:“他有甚么好的,值得你这样连身份都不要了?你想想清楚你是谁!你是楼兰的公主,我把你含口里都怕你化了他就这样对你!”
砰一声,我一拍桌子站起来也冲他大喊:“你也想想清楚你是谁!我让你别去你还想反了不成!我烦的要死你别添乱行吗?”
说完扭头踢开长凳就往外走,身后传来五鸣急切的声音:“你去哪?”
“我随便走走!”
说着就踢开了客栈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今夜的万里长沙有些萧瑟,我怒气冲冲的在街上快步走了好一会儿,直到渐渐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我已经走不知道在哪了。
从前我和五鸣溜出去玩,时常走着走着就没了路,五鸣被我坑了许多次后总结出:不怕迷路,就怕不认路的人说认识路,最后两个人都迷路了。
一阵阴风吹过,我打了个寒噤。突然电光火石间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
我现在走的是条窄小的弄堂,这里毫无人气,隔出老远才有一户人家闪烁着发出昏黄的光来。冷风把路两旁的树吹得沙沙作响,角落里的垃圾被风吹得不停地打转。自从进了弄堂我就连人影子也见着没一个,清冷的路上除了风声和我的脚步声几乎是一丁点别的声音也没有。
我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好汉不吃眼前亏,开始硬着头皮往回走。我运气倒好得很,没走几步便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疾步从弄堂口走进来,一面扯着嗓子喊:“阳生——阳生——”
这里阴森空旷,她的叫声听起来分外瘆人,她急急的路过我身边,我想着问路,便顾不得害怕慌忙拦住她:“大姐,请问这里到日月客栈怎么走?”
她闻言转过来,因夜色太暗我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她想了一会儿,伸手指着西北面:“你从这里出去,一直往西北走,就到了。”
我心下一喜,连连道谢,也不大害怕了,便询问道:“大姐你在找孩子么?要不要我帮你?”
她呵呵笑了一声,听起来怪怪的感觉很是生硬,她说道:“不必,你快回去罢,今天是我儿子的头七,我要给他叫魂,不然他不认识回家的路。”
刷一声,全身鸡皮疙瘩集体预备起立,这句话配合着七月十五的气氛那可真是不一般的吓人。我头皮一麻,大夏日的冷汗涔涔下,一面立刻往来的路上挪动脚步,一面结结巴巴道:“那,那倒是用不着我帮忙,大姐你继续罢。”
她闻言动作僵硬的点了点头,转过了身,我也这才看见她手臂上别了一块黑色的布,这大约真是她孩子的头七罢。
我硬是提了提胆子,缩着脖子继续低头赶路,时不时地往前瞥一眼,但也不敢眺望,生怕视野里出现了甚么不该看到的。
然我很快又看见了一个小孩蹲在街角。我脑袋轰一下,全身气血都凉了下来。这么晚了,还有谁家的小孩七月十五的蹲在路边?
“就当没看见,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一面低声催眠自己,一面快步走了过去。
我走过去以后便愈走愈快,最后几乎就小跑着向前面的弄堂口跑去,但才一跑出弄堂,我又一次浑身僵硬了。
那个小孩明明是蹲在弄堂角落的,早被我超了过去,怎么这下又蹲在街上了?
这``````是个鬼。
“阳生——阳生——”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渐渐飘近,这次却变的分外凄厉!我心底一抽,寒毛也跟着竖了起来,也没多想扭头就跑,谁知那小孩忽然一下站起来,苍白的小嘴巴呼一下裂到耳朵根上,犹如一块萝卜被人在上面豁了一道口子,尖啸一声朝我扑来!
我反应还算快,没有吓蒙,立刻想到鬼不见地四个字,不论我跑的多快,都不会比鬼要快!想毕立刻腾身飞起来躲过那个鬼孩,飞快的往西北飞去。
我脑中委实慌乱的很,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我心下一凛,顿觉不对头,仔细往下瞧了一眼,险些没摔下去。
乱葬岗!
“阳生——”那个女人凄惨的声音忽然在脑后响起,我浑身一紧,还没转过头便眼前一黑,没志气的吓晕了。
晕过去前一刻我才恍然大悟,这个女人,根本也是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