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嫁 第三十六章 对薄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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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鸣那事折腾完了便轮到我。
若说五鸣那是挨板子严刑逼供的事,我这厢便是丢小命的事。
要怪便怪雷州未曾开化的全,神明高于律法,一切祭祀、五谷、丰收、祈福等大事皆以族长为大,吃住在雷州,便是连县衙都要卖其面子。这事若完完全全要县衙用大明律法来判我自是判不出个旮旯,何况若是律法这般好说话倒也不必担心了。
问题却在于在雷州,族长说的比甚么都顶用,百姓比起县衙更愿意听族长的,族长一句话下去,百姓恨不得找张纸来写个服字。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往县衙上级一层一层不服伸冤,只怕判决下来的时候我已经下去和老祖宗打完一圈麻将了。
我须得寻个法子自救。
啪一声巨响!我浑身一个激灵,抬眼愣愣的往前看。
两排衙役,身后一群百姓,身边两个姓劳的,前方高堂上一个县太爷,除了身边的未阑全都直直的瞪着我。
我给许多双眼睛瞪得气闷,疑惑道:“干嘛?“
县太爷干咳了两声,劳雨芳瞟了我一眼,轻蔑的开口道:“究竟是谁口口声声说我劳家目无王法吵着要见县太爷的,连跪下都不晓得么?”
这下又轮到我奇了:“我未曾犯罪,为何要跪?”
劳雨芳闻言睁大了用黛线描的精致的大眼睛,嗤了一声道:“没教养果然就是没教养,这等事情强求不来。”说着扑通一声又跪下,对着县太爷行了一个大礼,再抬起身子来已是奇迹般的声泪俱下:“老爷,这女子未曾婚配便与人苟且为奸,本就该去衣受以杖刑。此事事关重大,何况又被她隐瞒!如今几年雷州谷粒欠收灾害频发,本该好好祭祀山神以求丰饶,她却因身体不洁而被山神拒之门外,如此一来山神必将降大祸于雷州啊!”
“不好了,不好了!”县衙外忽然传来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围观的百姓外,拨开人群冲进公堂,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劳老爷子道:“族长不好了!山,山塌了!”
人群顿时一阵慌乱,这下不止我,连县太爷亦惊了一惊,连声问道:“情况如何?”
那人喘的厉害,一面顺着气一面指着雷州外的连绵不绝的山道:“近日山里一直多怪声,住在山下的百姓本就心慌重重,如今一座山忽然间便塌了!幸而是清晨塌的,人们皆早起外出务农去了,未曾有人伤亡,然房屋却压塌数间。”
听完身后的劳老爷子也颤巍巍的撑着拐杖开始意图下跪,但立刻被身边的衙役扶住,他堆满皱纹的老脸一抽,眼看就要跟着掉下泪来:“清官老爷明鉴,此事乃祭祀不得山神之意的缘故啊!若是当初卿卿姑娘如实相告,也不至于成了今日这样的形容啊!”
事情演化成今日这样,着实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料,不止劳家要算计我,山魈亦开始作乱。劳雨芳听闻山塌后面色忽的一白,然随即很快恢复了镇定,指着我字字清晰的道:“清官老爷明鉴!这女子恬不知耻与人苟且,置我雷州三万百姓于水火之中,必要先以杖刑严惩其不耻之行,随后绑入山中派人严加看守山脚路口,若是山神爷爷不收,那便只能处以火刑以求山神爷爷息怒了!”
这一番话于情于理,都说得无懈可击,连以防我像上回一样逃跑都考虑到了,简直大开眼界。
显见人的的确确是可以如此无耻的,当真不服不行。
堂上一拍惊堂木,声震堂内外。
“虞卿卿,你有甚么话想辩解?”
一时间满堂的人都定定的瞧着我,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我暗自琢磨了一番,这老爷子和劳雨芳委实有能将黑白生生颠倒的本事,只叹当初老爷子问我是否成亲之际没能同他签个条子,被结结实实算计了一回,大约如今辩解亦不见得有人信,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只不过当初我还曾想着赖账的事如今要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出来,日后恐怕是再赖不得了。
如此一想便镇定了许多,抬起脸对着县官道:“在下确无甚么好辩解的,只不过有一处不服罢了。”
他看着我道:“你说。”
“在下已经成亲,并非所说淫乱苟且之人。”
下面又是一阵骚动,劳家的两个仿佛也已经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依旧神定气闲的站着。
县太爷立刻拍了拍手里的那块木头,围观的百姓立刻安静下来,他道:“姑娘,是否婚配口说无凭,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凭,此事事关重大,本官不可仅以片面之词断案。”
我闻言心里忽的一紧,完了,这茬没想到啊!
说我老爹老娘统统在楼兰?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我一时没了主意,慌乱的瞥了一眼身边的未阑,希望他能忽然间说出些有用的话来,谁知他也跟个没事人似的站着,比老爷子还神定气闲。
我呆了。
脑中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耍赖撒泼,但忽的想到这里不是孔雀王城,根本没有人会理睬我,也没有一群老妈子和侍卫会围着我转。
我现在是虞卿卿,不是善弥。
是以老娘头一次体会到没毛的凤凰不如鸡居然是在这等情况下,委实可笑了些。
“说不出话了罢,还说你没罪?你以为清官大老爷是这么好糊弄的么?”劳雨芳说着讥笑道:“还不快跪下!”
我摇摇头:“不。”
“无法无天的贱人!”劳雨芳闻言恶狠狠的哼了一声,突然伸脚用力一下踢向我的膝盖!我手被捆着,猝不及防,咚一声被踢弯了膝盖,重重跪到了地上,磕的膝盖生疼。
堂外立刻有人喊道:“芳芳不可!”
我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果然见嵇榄在堂外急急喊着想阻止劳雨芳。
劳雨芳刚想反驳什么,我先一步冷笑一声道:“劳小姐,做戏还得做全套,昨儿才失了身的好生歇着罢,这等踢人的粗活轮不到您来做,若非百姓被唬的人人自危,你这劳什子演的当真不像。”
劳雨芳闻言醒悟般的瞪了我一眼,微笑着道:“是了,本小姐替雷州百姓担忧方才着实躁了些,一切还得交给清官老爷来判才是。”
我亦挑眉回看她,这还是我头一回面对面近距离打量她,仔细一看之下险些不识大体的笑出来。
她右边眼角下生了一颗痣。
倩兮美人轻纱扬,一滴朱砂泪。
她长的是一颗黑痣。
咋一看好像粘了一撮发黑的眼屎。
她对着我挑起眼角微微挑衅的一笑,我终究还是一个忍住,直直的看着她道:“你眼屎没擦干净。”
劳雨芳闻言亦一愣,粉白的脸立刻腾起两朵红云。这回她学聪明了,忍着没再踢我,而是转身跪下抱住她爷爷的腿恳切道:“事态紧急,爷爷你说句话罢。”
老爷子拄着拐杖一步一蹒跚的走到大堂中间,举起手示意堂外安静,接着对坐在高堂上的县官道:“山神已发怒,还请清官老爷速速判案,将这对狗男女绑入山中以求山神爷爷宽恕,如若不然,唯有火刑处死。”
高堂上那个戴着乌纱帽的恐也是个笃信鬼神的,再不然便是早同劳家有几分关系的,立刻忙不迭的点头道:“族长说的很是,为了雷州百姓安危,这对男女是该绑入山中以求山神爷爷宽恕的。”说着高声喊道:“堂下可有人不服?”
一阵窃窃私语,却无人反对。
“慢着,”就在我以为就这样判完的时候,一边的劳雨芳又忽然道:“老爷,这贱人的淫乱罪还没有判,按律应当众去衣杖责四十。”
“你敢。”
一个冷到让人发寒的声音忽然紧跟着响起。我回头望了那张默然的脸一眼,惊骇的发现未阑冷寂的眉宇间不知何时已经凝聚着淡淡的杀气。
劳雨芳立刻回击道:“我说的句句实话,淫乱之人按律就应当``````”未阑瞳孔忽的一闪,一股叫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顷刻间笼罩了公堂,他眼神冷漠,持续盯着劳雨芳,迫人的压力当头罩下,连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去,去衣杖责``````”劳雨芳颇理直气壮的一句话被生生掐断,咽了口口水才结结巴巴的说完。
我本已经习惯了未阑的冷漠,却不想原来冷漠亦能压灭人的气势。但我被冤成了窦娥第二,心里还是委屈的很,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多看劳雨芳那张能洗下两斤面汤水的嘴脸说出得意的话来,抬起眼对着她道:“凡事太过便是无缘,帝王自有将相跪,劳大小姐,我今日这一跪,只怕你雷州受不起。”
说完便忍着膝盖被磕乌青的疼痛干脆利落的从地上站起来,不再看她怪异的眼神。
公堂内外安静的可怕,空中盘旋着的乌鸦鸣叫历历在耳,黯哑而诡异。
半晌,前方高堂一声木板响,县官掷下了签子。
“两人今晚绑进山祭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