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梁大人升堂问案，倒是给宋迎瞧了瞧黄绸。宋迎仍旧矢口否认，说布包袱里层层叠叠的草纸都是他的，唯独这东西没见过。梁大人从宋迎身上问不出什么，暂且将他关起来，又去其他途径找线索。
    方撷听了，道：“那黄绸上真是本届考题么？”
    宋迎点点头：“的确。可如今才搜出试题，难保不是旁人考后伪造，嫁祸给我的。怎么梁大人就认定那黄绸是真呢？”
    “你先别急。”方宸安慰他道，“再细想想，那黄绸上可还有别的什么字迹？”
    宋迎紧锁住双眉，思虑了片刻，一副不太确定的表情回答：“左下角处依稀有个小印。当时衙役拿着黄绸，只给我瞥了一眼，没看清楚。”
    方宸与方撷交换个眼神，都觉得那小印说不定有些蹊跷。
    方宸沉吟一时，又问他：“你说黄绸不是你的东西，最近可有遇见什么亲近的人？或是谁常来你的住处？”
    宋迎道：“这却有。我与周礼巷许多士子都有往来。偶尔聚在一处考校学问。又或者我出去卖字画……”
    他顿了顿，看着那两人略显诧异的神色，解释道：“……我家贫寒，要在周礼巷赁屋居住，还要负担这些时候的日常花费，不得已，就去摆摊卖字画——那时候，也有同考的士子来帮我照料母亲。”
    “如此说，倒是很复杂了。”方宸思忖道，“只应考前后两日间，有谁来过么？”
    宋迎陆陆续续的说了几个名字。
    他虽然贫寒，自认人缘却很好，不曾与人结仇结怨。想来想去，也猜不出究竟谁要这般费心思的陷害他。
    方宸见这条路子走不通，想了想，道：“还有一事本王始终觉得奇怪，盼你能如实相告。”
    宋迎长长的吁了口气：“事到如今，学生可还有什么能隐瞒的么？王爷只管问就是了。”
    “那《悠竹山录》究竟从何得来？”
    宋迎眼光一挑，明显的冷了温度。
    方宸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一直说家境贫寒，却有如此珍贵的古本，岂不可疑？即便是传了好几代，也该传自官宦望族，绝非从未有人做过官的普通人家。你为人至孝，却宁愿让你母亲跟你过苦日子，也不肯将这古本变卖，可见此物对你有特别的意义。”
    宋迎冷笑道：“珩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与学生初见，就能看出这许多来。”
    方宸道：“这么说，本王是猜中了？”
    宋迎走到牢房的小铁窗前，仰头望那一缕日光。
    日光洒进眼里，酸酸涩涩。
    “王爷所说句句在理，但我家的确不是大户人家。之所以会有那《悠竹山录》，乃是因为……”
    他停顿一下，抬手遮挡缕缕阳光。
    “乃是因为，家父曾是个盗墓者！”
    那两人听说，都是一惊。
    “家父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盗墓者，又喜欢收藏古画真迹，常去探寻一些名人或富商的墓穴，总有收获。这《悠竹山录》就是盗了江浙一大户老爷的墓所得。”
    宋迎转过身，继续道：“或许就因为做多了那伤天害理的事，终于没得好报。在一次盗墓时出了意外，死了。只剩下我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即便艰苦，也依旧让我读书。后来，我母亲也得了怪病，没钱去治，就那么拖延着，最后竟哑了。我身无一技之长，唯有走仕途的路，期冀十载寒窗能博个功名，也算报答了母亲。可谁知，偏又……”
    他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话说到这里，已算是到了头。
    方撷看看时间不早，便不再多问，只将带来的酒菜拿给他吃。
    宋迎郁结于胸，哪儿还有心情呢？又不好辜负了方撷的美意，勉强吃了一点。
    方撷又同他说些堂审的情形。告诉他，这禛顺府的梁大人，虽然不像传奇故事里有青天之誉，倒是个出了名忠厚仁义的。只是谨慎些，怕担大责任。将来过堂，若有什么话，直说就罢了。
    宋迎一一答应。
    临到要走了，又几次三番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方撷赶着问他，才说了，如方便时，可否派人前去照料他母亲？
    方撷道：“这事你不必担忧，我们早有安排了。科举案与你母亲无关，定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宋迎谢过。
    仍旧默默的坐回床边，呆望着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