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十章 金殿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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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方撷听了煜王的话已是难安,又见皇叔如此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心里更加犹疑不定,看看大哥、四哥都走远了,悄悄拉过方宸的手,使个眼色。
两人闪身进了旁边怪石嶙峋的假山群,方撷左右张望了下,见毫无人迹,才忙忙的问:“泽道,你可听见四哥的话了,我怀疑他真要在今日动手,对了对了,我看那糕点就有问题,还取名叫做‘日月争辉’,如不是计划好了就敢这样明目张胆起来么?我问你,你当真有办法料理此事么……”
他自个儿急的冒汗,方宸却淡然笑起来,挽起他的手,拇指在他手心里轻轻柔柔的捻了一把。
这是只有他两人间才知的秘密。
方撷自小失去慈母庇护,父皇忙于朝政无暇顾他,唯恐深宫中有人谋算这年幼稚子,只得将他交给珩王方宸照管。
那时方撷乍然离宫,胆子又小,听得外面风言风语的议论,心里就惶惶不安。
有一日午间,方撷在王府绿衣塘边钓鱼,两个豆蔻年华的小丫鬟偶然路过,说了些闲话,被方撷听去,想着,自己这么小就没了娘,父亲也不在身边,若回宫不知多少陷阱阴谋等着呢,若不回宫吧到底是寄人篱下,现在连府里小丫头子都敢凭空议论些有的没的,以后还怕没有更难听的么?虽然叔父待他好,毕竟是隔了一层,不如至亲骨肉。
他愈是难过就愈是钻了牛角尖,索性丢了钓竿,独自呜呜咽咽的跑进花园子里去了。
直到晚膳时,方宸处处寻不到他,这才着了急,带着府里几十号仆人打着灯笼遍地找寻。
因那珩王府本身就极大,哪处厅堂别院不能藏个人呢。这花园就更是草木丛生,枝叶繁茂,要找个孩子谈何容易。
那珩王不顾仆役们阻拦,亲自提着雕花琉璃盏在那山石下、林木中一遍遍的细细找寻,忽然听到低微的几不可闻的泣声,将琉璃盏迎上前照了照,便见着那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株八棱海棠树下。
珩王心疼得紧,弃了琉璃盏奔上前去,在黑暗中将方撷拥进怀里,怜惜的抚着他软绵绵的黑发,隐约觉得衣上一阵濡湿,探手摸了摸,这孩子柔嫩的脸上早已水渍一片,无论怎么劝都啜泣不止。
那方撷在林中蹲坐了许久,身上沾染了些露气,抱起来冰冰凉凉的。珩王心中骤然一紧,眼光也跟着冷了下来,执起他的小手缓缓揉搓,直到掌心有了暖意。
从那之后,珩王便总是将年幼的方撷带在身边,便于他时时照料,年月久了,方撷待他也如父如兄。只是偶尔受了委屈哭起来,就定要珩王搂他在怀里哄逗,细细的揉弄他的小手。
此刻方撷到底是大了,见他还如个孩子般溺爱自己,心里慌起来,可是随后又安定了。的确,只有那样亲昵的小动作能让他安心信任。他脸上飞起红霞,尴尬的笑笑,回握方宸的手,向澄碧台而去。
却不曾见,那假山群深深的石洞中,比黑夜更加黑暗的双眸里精光闪过。
话说珩王、澋王并肩入了澄碧台,见皇帝已高坐主位,下面两侧均是皇家的王爷们,忙告了罪。抬眼看去,左边第一席两个座位空着,显然是留给他两人的。第二席是塨王与钟王,右边第一席是瑾王和煜王,接下来的第二席则是枍王独个儿坐了。
方宸看了便明白:那瑾王同自己一样是上辈的王爷,先皇之九弟,论地位论威望论才学虽次于自己,坐在右侧首位也还应当;而煜王在后辈中排行第四,却倚靠手里权势当仁不让的与叔父同席。五皇子钟王因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和他大哥坐在一起,只可怜那无权无势、不争高低的三皇子枍王,孤孤单单陪坐在下首。
方宸也不计较,只一笑,施施然的走了去,在左侧首席款款坐下。
珩王这边不担心那方撷却忧虑起来,按理说,他是后辈五王中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本应同着三哥在末位相陪,可这宫里人人都顾念他与珩王的关系,故而将他与珩王安排在了同一席。自己若是坐了,岂不是仗着皇叔之权,无礼之处尤比煜王更胜。
眼看着皇叔已落座,众人都巴巴儿地等着自己,方撷只得上前向皇兄叩拜了,道:“亦筠谢皇兄厚爱了,只是弟弟年幼,在诸位叔父哥哥面前岂敢放肆,还是容我去和三哥做个伴儿吧。”
说着径自去坐在了末席。
昭德帝向珩王笑道:“皇叔你看,老六也忒多礼了,都是自家叔伯兄弟,讲究那么多做什么。想是皇叔平日管教太过严厉了。”
珩王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圣上仁慈怜惜这孩子,可今日毕竟是圣上寿诞,若连这长幼秩序君臣之礼也免了,恐怕明早传到朝臣们耳朵里,圣上可要耳根不得清静了。”
他说这话,明着是给皇帝听,但在场的哪个不是深宫长大,锻炼的机敏伶俐,怎会不知他所指为何,只碍于情面,都不支声罢了。
珩王看了看方撷,又向皇帝道:“且让他去吧,在我身边也拘的他难受,孩子大了,总不像小时乖巧了。”
他说着,露出点无奈和气闷,坐在对面的煜王将这丝表情尽收眼底。
于是开了宴,各色的蜜饯、点心、酱菜、前菜、膳汤和主菜依着流程顺次奉上。
昭德帝说了些愿天佑后陵的祝祷之词,众人将贺礼献上,纷纷举杯,恭祝圣上寿辰。
煜王朝身边伺候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孩子便将一个圆形锦盒端了上来。
“皇兄……”煜王上前一步跪下,道,“臣弟这贺礼却必要当堂拆开才好。”
昭德帝笑问:“何物?”
煜王也不答话,只令小厮捧好了盒子,自己亲自将缎带拆解了,打开盒盖,里面却是八卦形的,分阴阳两边,阳面是四只小巧精致、呈明黄色的水晶桂花糕,圆圆的好似太阳;阴面则是五只香甜可口、奶白色、截成月亮形状的椰香芙蓉糕。
他从小厮手中拿了锦盒高高举过头,朗声道,“此糕点锦盒名为‘日月争辉’,臣弟将它献给皇兄,愿皇兄抚内定外、励精图治,成就太平盛世,贤良之名犹如日月光辉。”
昭德帝敛起眉头,顿了片刻,才又笑道:“贤弟有心了,这贺礼甚合朕意。”
“那就请陛下赏臣个面子,尝一尝这代表太阳的水晶桂花糕。”煜王说着,近前一步,硬是将那锦盒推给了昭德帝身旁伺候的大太监李公公。
李公公接过来,命人取了银刀、银匙和一小瓷碟,就要动手试菜。
煜王目露凶光,断喝一声道:“狗奴才,怎敢对陛下不敬!”直吓得李公公险些失手跌了锦盒。
“这象征太阳的桂花糕,满堂之内……”煜王环顾四周,厉声道,“除了陛下,无人有资格尝!”
他此言响起,众人心中皆是凛然。
原来,皇帝所食所饮之物,均要由专门的宫人尝过才可,但如今煜王以糕点寓意为由,阻止他人尝试,说起来的确有理有据,若是他在这桂花糕里下毒,岂不十拿九稳了?
坐在末位的方撷暗暗一惊,单手撑在桌边站起身来便要阻止,却听得珩王悠哉悠哉的唤了声:“筠儿,你来……”
众人正僵持间,珩王懒洋洋的开了口:“筠儿,替圣上及各位叔叔兄长们斟酒。”
此话一出,不但方撷愣住,殿中诸人皆不知所措了。
珩王笑着向昭德帝解释道:“圣上,煜王此礼是祥瑞之兆啊,圣上理应亲尝。只是既为祥兆,怎可少了众人同庆,所以臣命筠儿斟酒。筠儿……”
他转身向方撷,“你在此殿中年纪最小,我唤你与各位斟酒,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是。”方撷应声上前,依次给众人斟满。
到得方宸处,那人眼含笑意,隐在袖边的左手微微下压,比了个手势叫他安心。
方撷斟过酒,略带犹疑的回到座位,此刻昭德帝听了皇叔的话,已然用银刀切下半块桂花糕尝了尝。
方撷看着他的动作,直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偏偏皇叔还是一副淡然自得的模样。他清楚的知道,他该信任方宸,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滋味的确难受。
昭德帝放下刀盘,但觉那糕点味道清新香甜,质地绵软粘腻,入口即又化开来。他端起酒杯浅呷一口,向煜王笑道:“果然好手艺,难得贤弟如此费心了。既然有日,不可无月相佐,朕就将那五块芙蓉糕赐予众位皇叔兄弟们分食吧。”
方撷紧紧盯着昭德帝,眼见得并无异样,转眼看那煜王时,却正与他四目相对。那人勾了勾唇角,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