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是把行李给我吧，”米赵赵见程律师老宅家的司机曾伯一直拉着她的行李不放，乞求着扯了扯行李，没好意思硬拽，“我在朋友这里住着就好，程律师那里……我看还是算了吧，您回去跟程律师说一声，说我不方便打扰，就不过去了。”
    “程少爷只说让我来接您，您要是有什么话想跟程少爷说，不如还是直接过去说的好。”曾伯拉着行李从电梯上下来，走到停在小区楼下的一辆黑色轿车前，打开后备箱，手脚麻利地把行李放了进去，随后打开车门，笑着对一脸沮丧的米赵赵说道。
    米赵赵瞅着曾伯甚是慈祥的笑脸，抿着嘴唇，最后还是上了车。
    米霖的公寓以后估计是不能再住了，陈晓和骆华那里又离着她工作的地方有些远，不过幸好她平时也攒下一些钱，暂时找个住处，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以后呢？米赵赵想起米霖当时苍白的脸，以及慌乱的表情，她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至于程律师，她扭头看向车窗外霓虹闪烁的高楼，深呼吸过后，稍稍调整坐姿，不觉扭头看向身侧空出来的位置，怔怔出神。
    “上次阮少爷带着米小姐来老宅，我就觉得程少爷对您有些不同，”曾伯从后视镜内观察许久，此时笑着开口，“程少爷从小没有什么朋友，程老爷子离世之后，虽然也有我们这些老人陪在身边，但是程少爷的性格……老实说，不容易让人亲近，也不容易亲近人。独自一人的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也就很难再去接纳别人了，我们看着程少爷从小长到大，再到如今这样，心里总是觉得愧疚又难受，但我那天倒是看的分明，程少爷因为米小姐来了，心里是很高兴的。”
    “曾伯，您……”米赵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着那天喝醉酒的自己简直丢死人，不禁觉得脸又有些热，“那天……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曾伯摇摇头，嘴角仍旧蓄着笑，“程少爷有些洁癖，平时不喜欢别人碰他，那天米小姐跟李娟李小姐他们站在一起喝的有些醉了，程少爷从小花园一进来，瞧着您没站稳伸手拉歪了餐桌上的台布，餐具在您四周碎了一地，当时心情就变得很糟，但也没忘了让陈嫂过去看看您受没受伤，之后虽然您吐了李小姐一身，不过，程少爷倒是没见怎么动气，只是让人把他们都撵了出去。”
    米赵赵这回是连“给大家添麻烦”这样的话都没脸说出口了，她现在这脸，烙饼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曾伯似乎觉得挺有趣，没怎么注意到米赵赵的窘态，笑着继续往下说，“之后程少爷让陈嫂扶您到客房去休息，不过您那会儿大概酒气正盛，跟程少爷再三声明自己没醉，还非要走条直线给程少爷看看，走了没有两步就倒在程少爷身上，最后连人带轮椅都摔在了地上，程少爷被米小姐垫在身下，当时瞧着虽是满脸痛苦，但没怎么生气，只是后来米小姐从程少爷身上爬起来呓语了两声，捂着胸口吐了程少爷一身后，才让程少爷发了火。”曾伯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不觉带上几分失落，“老宅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程少爷七岁之前，我们还偶尔能够听到他的笑声，之后……倒是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热闹过了。”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照搬陈玲跟她说过的有关程律师的内容，想着或许能够安慰眼前的老人，“大厦里每天都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异性想要搭讪程律师，方法之多手段之奇，完全非常人所能想，哪个异性都……咳咳，而且程律师的事务所口碑很好，大家都觉得把事情交给程律师，很放心，而且，程律师也有很要好的朋友。”米赵赵说完，又开始后悔，希望自己没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米小姐，看来不怎么了解程少爷，”曾伯虽然是笑着说，但米赵赵却莫名听出了其中夹杂的零星失落极不满，“程少爷确实很优秀，没有人不这样认为，但我们这些老人一直看着他长大，其实也只能单单看着他长大，之前做不了什么，如今做不了什么，以后……就算我们想要做些什么，恐怕也已经力不从心了，米小姐，其实程少爷……”曾伯在程家老宅院内停稳车，站在后备箱前，对从车内下来的米赵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这里生了病，已经病了很久了。”
    米赵赵盯着曾伯指向自己心口的手指，嘴唇动了动，她将出口的问话在听到自她身后响起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之后，又被她咽了回去。
    “米小姐总算是来了，客房我早就已经给您收拾好了，老曾啊，把行李给我，你就去歇着吧。”李嫂响亮的声音带着笑意，她快步走到轿车旁，接过曾伯手中的行李之后，上前几步揽过米赵赵的胳膊，拉着对方就往屋里走，“刚才我瞧着少爷回来，额头裹着纱布，嘴角也破了，走路又不稳，八成是跟别人打了一架。”
    “程律师受伤了？”米赵赵听了李嫂的话，第一反应就是米霖把程律师给打了，然后又自动忽略了程律师额头的伤，“伤得严不严重？”
    “大老爷们打个架流个血能有什么大事，再说了，按照少爷的身手，对方还指不定伤成什么样呢！”李嫂说这话时，面上尤带骄傲神色，似乎自家少爷比对方少挂彩这样的事情也是值得拿来炫耀的一般。接着她瞅着米赵赵，了然地点点头，“米小姐挺担心程少爷的吧？他这会儿正在客厅坐着看报纸呢，您一会儿一进屋就看见了。您说一回到老宅就扎在书房不出来的人，坐在客厅看报纸是为啥呢？”
    米赵赵听了李嫂的话，心里不住发慌，程律师这架势，显然是在等她，至于为什么等她，她还真希望自己不知道！
    两人进了屋，李嫂提着行李箱放轻步子上了楼，此时硕大空旷的客厅内，就只剩下呆站在门口的米赵赵和坐在沙发一侧低头看报纸的程律师。相较于上次她留宿程宅时灯光昏暗的客厅，此时许是因着程律师看报着想，整个客厅灯光敞亮又璀璨。
    她瞧着低垂着头的程律师嘴角的淤青以及额头上异常刺眼的纱布，此时心中充满了罪恶感。程律师抬起头，看向她，随后又移开视线看向他身侧的单人沙发，米赵赵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坐下，“您的伤……是米霖打的么？”
    程律师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叠好腿上的报纸，放到一侧，然后抬起头看向米赵赵，“我以为他至少会装装和气。”
    装装和气……是说没想到他会动手打你么？太天真了好么，他看你有多不顺眼，你难道不知道？米赵赵心中腹诽。她瞧着程律师的嘴角，垂下眼睑，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绞在一起的双手，说的很小声，“你刚才要是不招惹他，不就不会挨打了么？”
    “你喜欢一直住在他买的公寓里？”程律师见米赵赵缓缓地摇了摇头，接着说，“我也不喜欢。”
    “所以……你才故意那么说的么？”米赵赵有想过这种可能，不过见程律师点了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这样，以你的性格，大概一辈子都会住在那里，”程律师看着米赵赵再次把视线移向地面，沉默片刻，“不过也不能算是故意，昨晚你走的确实匆忙。”
    “可我觉得我住在这里不太合适，”米赵赵心中不太自在，一方面她觉得是程律师害得她“无家可归”，住在这里倒是也无可厚非；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若是真的这样住下来，指不定哪天会被谣言弄死。
    “你这个时间坐在这里说这些合适？”程律师似乎也没想要拆穿她，拿起沙发上的报纸，转身上了二楼。
    米赵赵躺在关了灯的客房大床上，左右翻身，睡不着觉。还剩半扇窗户纸，干脆捅破了不就都敞亮了么，她难道要拧巴着直接作死不成？可是……看程律师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啊？难道是自己平时小说看多了，想法太梦幻了？但按照骆华的话来说，这全天下的男人对于喜欢的姑娘，全都是要多殷勤有多殷勤，无一例外的。她又想了想程律师与自己的种种，似乎没有哪一件是可以用殷勤来定义的……
    “程少爷他……这里生了病，已经病了很久了。”米赵赵皱着眉，又翻了一次身。曾伯的这句话，此时显然变成了失眠魔咒，在她的脑袋里以立体音效的形式循环播放着。
    烦躁得厉害。她掀开被子起身，准备去一楼厨房倒杯水喝。从房间里出来，二楼走廊和一楼客厅都亮有几盏射灯，她去厨房的路上左右打量，只觉午夜过后，各处都透着几分恐怖意味。半路折回去？可她这会儿又觉得口干舌燥，她硬着头皮，朝昏暗的厨房走去，心里边还一直叨念着“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喝水？”厨房的灯突然亮起，程律师举着水杯站在冰箱一侧，低头看向来到他身前半天没摸到灯光开关的米赵赵，清冷开口。
    米赵赵吓得叫了一声，身子往后退，手没留神，把流理台上的几个水杯挥到了地上，在宁静的夜晚，玻璃的破碎声很是突兀尖锐。她惊恐未消，喘着粗气，用不满的眼神对一脸冷漠的程律师进行了无声的控诉之后，忙蹲下身，捡地上的玻璃碎片。
    “放着吧，明早让李嫂来收拾。”程律师说完，见米赵赵没有起身的意思，放下水杯，弯下腰伸手攥住对方手腕，把人拉了起来，“别受伤了，我晕血。”
    米赵赵身体僵硬，她瞅着自个儿仍旧被程律师攥在手里的手腕，听了程律师的话，半天才明白过来。
    程律师拉着米赵赵来到饭厅餐桌旁，让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又回去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递给米赵赵一瓶，然后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睡不着？”程律师的声音仍旧清冷，他扭开瓶盖，看向对面低头摆弄瓶子的米赵赵。
    睡不着都是谁害的啊？米赵赵心中腹诽。
    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