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抱着冰箱里剩下的全部存货，狠狠地一口口啃。鉴于现在享有的一切都是那三个心愿换来的，余锦年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激之心彻底被掩藏在了千层水泥之下严严实实地封存。
    水花挑弄着洗洁精泛起密密麻麻的白色泡泡，周坚白站在水池边手上熟练地擦洗碗筷，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余锦年趴在厨房门框边啃着半根黄瓜，伸进半个脑袋，目光停在周坚白背后的围裙带子。他今天的穿着跟平时很不相同，虽然脱下了西装，那种干练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丝毫不见前几日那样懒散的神色，这样的他却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做这些琐事，余锦年真是越看越觉得……解气！
    目光顺着那件为他添了不少强大磁场的衬衫向上，碎发温顺地贴着后脖颈，侧脸自然而然地成一道漂亮的弧线，挺直地鼻子下薄唇微抿，双唇上淡淡的粉红色极衬他麦色的皮肤。
    其实，周坚白长得还是蛮不错的。可惜了是个衣冠禽兽。余锦年极不理智地在后面加上一句。
    余锦年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向自己，急忙转开，埋头专心致志啃黄瓜。
    “怎么了？”周坚白回头问。
    “没事。”就是看到你就烦而已。“我回去了。”
    周坚白收拾好厨房，出来看到鱼缸里翻着肚皮睡觉的小鱼之后才领悟到那句“回去了”是什么意思。敲敲鱼缸，它一动不动。
    “鱼翻肚皮的话，不就死了吗？”
    某鱼翻翻眼皮，真是无知。
    余锦年不喜欢从鱼缸里看周坚白的感觉，水波会给所有的事物加上一层不确定感。扭曲的脸庞总让他觉得这个人是不真实的，就好像外面的一切都被装进一个小小的肥皂泡里，只要轻轻一戳，便会破碎四散，只留下些微的水迹，遍寻不见。
    所以，他闭着眼睛，宁愿不去看，听着他的声音来确定这个人是真实的。
    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器官。他不希望暴露自己的恐惧和牵挂，只好闭着眼睛装睡，谁知道这么装着装着便真的睡着了。
    红色的鱼儿挺着肚皮浮上水面，小小的嘴巴里不断地冒出泡泡，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好梦还是单纯地嘴馋了。
    周坚白猜是后者。不过鱼肚皮不是应该是白色的吗？怎么他的肚子也是和身体一样的红色？果然小鱼是不同的，这样特别的他……
    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呢？也许是他习惯了这个地方，习惯了自己，又或许他只是对外面未知的一切存了一份畏惧。
    是啊，也许他只是本能地逃避未知的危险，自己又照顾了他几天，所以被当成是可以依靠的……饲主？等到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危险，他会不会选择就此离开，找寻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周坚白的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紧皱着，忧心忡忡地盯着睡得安逸的小鱼。
    不过，很快他就舒展了眉头，既然如此，那就让你永远都不要接触到其他人就好了。
    卧室的手机发出恼人的声音。周坚白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大多数是瞿名的，还有一条来自周傅声的短讯。
    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问他什么时候再回去一家人好好聚聚。周坚白回了短信告诉周傅声自己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回老宅，刚刚按下发送键，手机便适时地响起来。
    “瞿名，事情都办好了？”
    “嗯，差不多了，还好我这边有重要数据的备份，其余的已经找证券公司补齐了，明天我拷贝一份交给你。”
    “下个月开始进行内部测试，只有优质会员可以参与，没有上线之前很多隐藏的问题都发现不了，初次测试工作量会很大，最近辛苦你了。”
    “没事，你和我哪里需要说这个。不过，你一向谨慎，这次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把数据弄丢了呢？我本来是不想说什么的，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公司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抓着这件事不放接连烦了我好几天了。算了，”话筒另一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你这几天也不好过，跟你哥谈得怎么样了？”
    “不成，他不肯松口，我过段时间再去，你放心，周傅声不会袖手旁观的。更何况我找他只是为了确保无虞，我们的重点还是在美国的那两家公司。”
    “这点我明白。那就先这样吧，明天你要来公司这边吗？”
    “我不去了，你随时把数据反馈给我。”
    “好。”
    4月26日。
    生活又回到正轨，周坚白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状态。除了每到饭点就会被提醒多做两个人的份之外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真是太诡异了。
    他不是理想主义者，认为这种二等奇遇会使自己令万人瞩目，也不是什么追求刺激喜欢挑战极限的人，没有刀光剑影爱恨情仇就没办法活下去。但是好歹他房子里也是多了一个非人类的同居者，这样的生活未免平静地太过分。
    他的这种想法其实很普遍，想像一下没有电视节目娱乐，没有朋友聊天打屁，没有父母老师跟在身后唠叨个不停，没有七姑六婆不停地提醒你工作、结婚、孩子的事，没有了这一切的生活，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长此以往，相信你也会觉得难受。
    其实，这种想法是有讲头的。在医学上我们定义其为：贱骨头。
    这样简直就是生活在世外桃源好吗？！
    不管怎样，周坚白的贱骨头痒了，这是病，得治。但他寻这个医生，却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
    咖啡厅门框上的铃声每一次响起，就有一个或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进来。景朔摆弄着咖啡机，偶尔瞥一眼门口，终于等到了他要的等的人。
    景朔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下周坚白手里的杯子，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
    景朔看向桌上的六个咖啡杯。
    周坚白揉揉眉心，疲惫之态尽显。景朔有些奇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关心地问：“你是没睡好？”周坚白摇头，再次端起被他拿下的杯子，抿一口黑咖啡，顺口赞道：“咖啡很香，跟以前比起来好了很多。”
    景朔闻言轻笑，“你的咖啡都是我亲自泡的，用的是传统滤泡式的咖啡壶，跟他们用电动壶做出来的自然不一样。”
    “是吗？”周坚白看他一眼，“你有心了。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景朔心中一喜，这可是周坚白第一次主动讲起他自己的事，景朔竖直了耳朵，活脱脱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你有养过宠物吗？”
    “宠物？很久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养过，怎么你想养什么宠物吗？喜欢什么样儿的？还是我帮你选？”景朔一脸严肃，心里却炸开了花儿，实在想不到冷酷禁欲系的周坚白居然还有毛绒控这种隐藏属性！
    “没有，只是最近养了只小东西，最近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难道是生病了？”
    “他一点都不粘人。”这话一出口，甫一看到景朔那怪异的表情，周坚白立刻就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景朔没想到周坚白会提出这种问题，勉力忍着笑，问：“是吗？具体是什么样子？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周坚白摆摆手，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景朔却不肯放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接近他的机会，而且还是这样一面，景朔觉得自己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触发隐藏情节了。握住他的手，作知心哥哥状，“跟我说说，对宠物我虽然算不上了解多深但怎么也比你这个新手强，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周坚白有点犹豫，但是就这么闹心着也不是办法，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反正看景朔那样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所剩无几，索性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小东西很独立自主，除了吃东西以外根本不理人，吃够了就睡，醒着就只是吃，不讲话也不喜欢玩。我在想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景朔心底咆哮：天哪！周坚白这个样子好可爱！这样一脸欲求不满的忠犬相是个什么情况？！原来以前的印象都是骗人的吗？这才是真正的你吧？！怎么办？这个样子的他看着更喜欢了！都说第一印象时最会骗人的，古人诚不欺我！
    面上却是一派淡然，“你可以去逗逗它啊，小动物都喜欢玩的，又或者你可以给它买点玩具什么的。”
    “玩具？”周坚白想想鱼缸里泡满塑胶玩具的样子，摇头，那玩意儿放水里不会有毒吧？“不行。”
    “不然，你帮它找个伴儿，也许是小家伙觉得寂寞了，有个同伴应该会好点吧？”
    好一点？叫他看着小鱼跟另一条鱼同处一缸，打情骂俏？怎么可能！不过……这倒也不是不可行。
    “嗯，”周坚白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真的在考虑，“应该有办法。”
    景朔喜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周坚白，看他的眉眼鼻子，看他微垂的眼眸，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喝咖啡的样子，有时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只咖啡杯，这样就可以碰触到他的双唇，它们看上去那么冷淡，不知道碰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冰冷还是炽热，若是冷的话他就帮他温暖起来，若是热他就让它们变得更加炽热。
    这一天，对于景朔来说是幸福的，可以这样的和周坚白交谈，感受着这个人更近于人类的一面，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福祉。
    他却不知道，正是他的建议，为余锦年带来了他在凡间生活中遇到的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