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巳羿循声望去，才发现房间内还有他人。不远处的雕花木床上，两鬓斑白的妇人捂着胸口处，剧烈的咳嗽。
    他想上前慰问，娇影如风。鄀慈抢先一步。她握着妇人筋脉凸显的手，目光辗转湿润。
    “母亲！”一声呼唤，引起三人错愕。
    穆妇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满脸震惊之色。
    “小姑娘……”
    “母亲，我是淳儿啊！”鄀慈赶忙解释，说完扑倒在妇人身上痛哭了起来。而妇人也抱着鄀慈泣不成声，神色复杂。
    “我呸，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冒充我表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表姐二十几年前就失踪了。就算活着回来，现在已经三十年纪。你不过十多岁的模样，睁眼说瞎话。”表少爷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伤痕累累，嘴角处还挂着血迹。他仿佛听到世间的大笑话。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打他，他发誓一定要给她好看！
    “老实说你是不是和外头那帮臭道士合谋，想对我穆家图谋不轨啊！今个儿你不仅出手打我还假装我表姐，还意图我家财产。我要拉你见官。”说罢，他撩起袖子，走上前去强行拖走鄀慈。
    鄀慈把一切看在眼中，她冷笑凝聚在唇角，眼中杀意尽显。
    嘭的一声巨响，屋内的门窗几乎在同一点上被一股力关上。桌上的花瓶瓷器，剧烈的颤动，跌下桌台在桌角碎了一地。
    表少爷吓的两腿颤抖，双目圆睁，惊恐的脸色发白。
    巳羿腰间佩戴的八卦铜片此时发出黑色的弱光，闪烁不定。他当即拔剑，指向鄀慈。
    “你不是小慈，你快从小慈身上出来，否者我绝不放过你！”
    剑在距离鄀慈喉前定住了，她稚嫩的脸蛋上的表情是鄀慈不曾有过的，阴冷，嘲笑。让人胆战心惊。
    “你的剑指向的不仅是我，还有你的小慈妹妹。我死的话，她也活不了。”
    巳羿举着剑，不敢轻举妄动。
    “你究竟是谁？”
    鄀慈神色一暗，她偏头看着床上同样被吓坏的穆妇人。
    她握紧她的手，柔声道：“母亲，别怕。淳儿不会伤害您的。母亲，你感受到了吗？淳儿一天也不曾离开，这二十年多来，日日夜夜淳儿都守候在您的身边。”
    老妇人，缓缓抬头，目光深远。
    “淳儿……我的女儿。”她看着面前这张稚嫩而陌生的脸，泪，滑落无声，“淳儿是我的女儿，可是你不是。”她无力摇头，被紧握的手轻轻抽出。
    鄀慈不让她抽出，“母亲，我就是失踪二十多年的淳儿。”
    沉默片刻，她艰难开口：“我没有被拐卖，其实，这二十多年来我的尸体就在家里。”
    老妇人终于忍不住捂脸大哭。从鄀慈第一声母亲的呼唤，她就有种她的淳儿回来的感觉。凡间有鬼魂附身这一说辞，她心中俨然有几分明白，她的淳儿定是不在人世了。比起骨肉阴阳两隔，她宁愿她的淳儿还活在不知名的角落。
    若她还活着，她早已嫁为人妇。如今恐怕也儿孙绕膝。
    “淳儿……我命苦的孩子。”老妇人抚摸着这个并不是穆淳的身体。两眼相望，她紧锁住的双眸仿佛从中能看见身体深处寂寞了二十多年的灵魂。
    “淳儿，你是来告诉母亲杀你的凶手？告诉母亲，母亲拼了老命也要他偿命。”
    她抬手温柔拭去穆妇人脸上的泪迹。“母亲，没有凶手。淳儿命薄，摔进了后院废弃的深井里。二十年来，我日日浸泡在水中，早已化为白骨沉落在淤泥之中。今日全是看见这个畜生进了你的房间对你下毒手，淳儿才不得已借用了小慈姑娘的身子前来救母亲。”
    她瞬间卡住表少爷的喉咙，怨念道：“母亲养育了你十八年，你竟为了得到穆家的财产杀害她，就算变作厉鬼我也要缠着你，拖你一起下地狱。”
    “淳儿……”
    “姑……前辈”穆妇人与巳羿一同出声阻止。
    “前辈，请听在下一言。小慈妹妹心地善良，若是醒来发现您借用她之手杀人，她会不安一生的。换而言之，前辈既然已经远离凡尘，这些凡尘之事，自有它的定律。何不将他交给府衙。”穆淳杀人之心坚定如斯，不管巳羿如何劝说她任不为所动。
    “淳儿，住手！”老妇人一改方才伤感沉郁，厉声呵斥。“淳儿，他毕竟是你表弟，是为娘一手带大的。他之所以步入歧途，也怪为娘太宠溺他。这位公子说的对，凡间律法足以惩治他，何苦让小慈姑娘无端染上血虐。”
    “母亲……”
    “放下，淳儿。”
    穆淳虽不情愿，但还是松开了手指。
    三人看此情形都松了一口气。
    而，穆淳却忽然复手将表少爷扇到在地，这一掌力道不轻。表少爷扇倒在地上，一半脸立刻红肿起来，他双眼紧闭已无知觉。
    巳羿上前探鼻息，“只是晕过去了。”
    穆淳道：“母亲要我饶了他，我并饶了。然而这一掌是我这个做表姐的教训他的。”
    “前辈，你在世上已经驻留的时间太久了。缘起缘灭，人死如灯灭。你应该忘却凡尘，投胎转世。”巳羿一旁劝说道。降妖除魔是他的职责，他理因感化她，远离凡尘，太过眷念不属于自己的事物，往往会带来意料之外的伤害。虽然她这次救了穆妇人，难保她下次会为了穆妇人做出惊骇世俗的事。人命天定，一切皆有因果。
    “不是我不愿，只是我尸骨至今没有入土，入不了地府。”
    巳羿沉默片刻。道：“这事你放心，我马上去你口中的废井打捞你的尸体。等将你入土，你并可安心投胎。”
    穆淳感激一笑，转身看着刚刚相认的母亲，又面临诀别，心中不舍之情难以言表，唯有俯身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