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落日，宽敞酒吧里的人不多。
    帅气英俊的调酒师懒懒摇晃着金属器皿，与柔情的小蓝调交错成曲。暖黄的灯光，将形形色色的人，染上抹暧昧颜色。
    洛少择亲昵地搭着欧曼文的肩膀，转头对调酒师说：
    “楚江，别再晃哒调酒瓶了，一起喝酒？”
    楚江淡漠一笑，放下调酒瓶，走上前来。衣衫很整齐，头发梳理很清楚，将他衬托得一丝不苟。
    “小半月没来过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楚江点燃一支烟，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显得有些寂寞。
    他有意扫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男孩，觉得那金发碧眼白肌肤有些耀眼。
    “哎，你别偷窥人家了。”洛少择拍他的肩膀：“小样儿，光明正大点行不？”
    “有事没事别和我贫嘴儿。”楚江甩洛少择一记刀子眼，嘶哑着声音说道，语调很有磁性：“哪寻的外国货？”
    又转头对男孩说：“这家伙是个坏蛋，其他远点儿，不然会伤着你的。”
    欧曼文闻言，冷哼一声，睨视他一眼。他不喜欢这个男人，总觉得他浑身上下有种历经沧桑，接触起来挺为难，让人琢磨不透。
    “哦？”楚江意味深长的调笑，对洛少择道：“品味怎还是这么恶呢。”
    楚江猛吸一口烟，吐出的眼圈很快在布满香醇酒味的空气里散作一团，袅袅回旋上升。
    “就你品味好！”洛少择回他一眼：“这是欧曼文，我兄弟。你可别打他注意啊，小心我打歪你那张嘴。”
    “呵呵，这货我可真要不起。”楚江用修长的手指一点烟头，灰色的烟飘飘而下，谁都知道他楚江自那之后从不要外国货了。
    安在玄见再这么下去气氛准得僵持了，笑着说道：“我说你们少扯淡陈年旧事行么，说话兜兜转转的也不嫌累。”
    “聊聊也好，说不定以后没得聊了。”楚江将目光放在欧曼文身上，随即，微微一笑。
    欧曼文接到目光，觉得浑身不舒服，又碍于初见时的礼节，硬着头皮接下了。
    “你看看你，怎又这样了。大家伙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起痛饮不好啊。”
    被冷落在一旁的黄毛瞬间明白了什么，手脚麻利的倒酒：
    “对啊。你们那哑语打的，曼文都被落一边了。”
    老子甘愿被无视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群庶民！欧曼文心想。
    “唉，好啦好啦。”洛少择皱皱眉头，揽紧了欧曼文：
    “来，喝。完了这杯我得开唱了，楚江也得正式开工了。”
    “好，那祝你们顺利，别碰上了那群臭婊子！干杯。”安在玄举起酒杯道。
    众人随着安在玄站起身，举起酒杯。
    欧曼文则是等他们站起老半天才缓缓起身，端起酒杯，有气无力的伸出长臂。
    五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砰的脆响，洒出些酒来。
    人海茫茫的酒吧里，闪光灯一下一下闪着，五光十色的彩灯洋洋洒洒映墙壁上，天花板上。热娜的舞女随着强劲的音乐抽风般扭动自己的身躯。
    洛少择手里拽着把电吉他，恍若白昼的灯光时而打在他身上，完美的身材若影若现。
    他把飞快的弹奏电吉他的手抽出，转而双手紧握金属话筒，嘴里噼噼啪啪暴着快节奏的摇滚歌曲，癫狂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来人界所谓的夜店是如此疯狂。欧曼文大口喝着香槟，讽刺的看着那些失去知觉，不知痛楚般的人类，看着他们宣泄不满的表情，苟且求得快活的表情。
    另一边，原本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楚江褪去了羊皮一般，散发荧光的调酒杯不停在空中舞动，翻转，作秀着各式各样的动作，疯狂的舞动着。
    这个酒吧唯独洛少择的幸福值是炽热的红，其他的都浅于红色，黄色很多，楚江淡如白色一般的幸福值最为突出。
    欧曼文轻蔑一笑，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放在酒杯上。碧眼里多了许多许多深邃，更多的还有惋惜。他为这群不幸福的人惋惜，明明只是年纪轻轻的少年，却被逼着苟延残喘的活在这阴霾的世界。
    在欧曼文心底，抛去那份不敢直接表达心意的别扭性格，摸着良心说，他确实不讨厌洛少择，至于缘由的话，恐怕就是他的直率了，那是他如何也学不来的。
    欧曼文这么想着，又咕噜咕噜灌下大杯酒，莫名味儿滑溜溜的钻进喉咙口，亦如心里杂糅在一起的味道。
    安在玄无视掉醉醺醺的黄毛，有一眼没一眼打量欧曼文。眉心平展，没有太多牵动的表情。多次张嘴又闭上，最终还是说出了那番埋在心里的话。
    “少择原本不是那么直率的人。”
    欧曼文诧异的望了眼最终开口了的安在玄，又立即恢复平静，一言不发。
    安在玄择见欧曼文没回嘴顶撞，便继续说。
    “他的性格原本和我差不多。后来，洛少择因为一些原因，活活消失了个一个月，回来后就是这幅模样了。”
    欧曼文很尽力的集中注意力听安在玄说话，由于身处包间的原因，多少听到了些。
    “回来那天，他带来了楚大哥，说是以后要和他北漂。兄弟们也都笑笑，说随他，若是需要帮忙就和大伙说一声。”
    “高一那年的寒假，据他回来大约有两月了。那时，少择疯了似地，每日凌晨过后准点敲我家的门，拉我去秘密基地喝酒，大过年的也没例外。”
    安在玄说的很慢，一字一顿的，眯眯眼里深埋着道不出的情绪。
    “后来，学校里来了帮臭婊子，不要脸的缠着少择，看得我都想一巴掌拍死他们。少择为此没少犯愁，直到臭婊子将矛头转向无辜的人时，狠狠朝她们出手了。”
    说到这儿，安在玄拿起一酒杯愤愤畅饮，仿佛要压灭满腔怒火般，大口大口，贪婪的吸食浑浊空气。
    “结果可想而之了，那群臭婊│子们过的照样精彩。我们还是像过街老鼠一样避着她们，不是怕她们对自己怎样，而是怕身边的人被伤了。”
    安在玄瞟了眼手舞足蹈的黄毛，这是黄毛发酒癫的前奏。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他也是个有些经历的人，人真的挺好，能为兄弟两面插刀，很够义气。希望你也能对他好点，有时候最伤人的就是语言了。尽量少说点伤他的行吗，就当是我的请求了吧。”
    说罢，安在玄背起了八爪鱼一般扒在沙发上的黄毛，无奈的摇头，不知是为他，还是洛少择。
    “不管怎样，作为他发小兼死党，我是真心不想再见他恍若丧尸般过活了。”
    安在玄叹了口气，朝门外走去，与欧曼文擦肩而过那刻有补上了句。
    “别看他没正经样，其实很小心眼呢，不过也挺容易被满足。”
    腾出只手，叹口气，拍了拍欧曼文的肩膀：
    “少择马上就能走了。我就先送黄毛回去了，拜拜喽。”
    说罢，安在玄半托半拽半背这发酒癫的黄毛出去了，落寞的背影渐渐被黑色淹埋，与这翻滚着的世界很不不搭调。
    欧曼文慢慢收回视线，将它定格在疯狂卖弄喉咙的洛少择身上，仔细思忖方才那番话，打心底有些欣慰，至少洛少择还有群够义气的朋友陪着他，大概不会孤单吧……
    欧曼文回忆起那段与桑格亚相守了几百年的日子，不免觉得嗤笑疯狂少年们的行为很可笑。现在想来，其实神还不如人类好，他们至少能有疯狂的岁月能够回忆，自己却这么吃睡过了百年，到什么刻骨的回忆都没有……
    手里的酒又一次见了底，欧曼文不紧不慢斟上一杯，品着酒，继续矛盾的想法，一面嗤笑他们的行为，一面又菲薄自己连这行为都不曾体会。
    舞池下边，服务员忙碌的穿插于客人之中，男的精致斯文，女的丰盈妖媚，活脱脱为酒吧又填一丝颜色……
    舞台上，洛少择放肆扭动手腕，晃动手臂，铿锵热血喷涌而出。自顾自闭着眼畅游在音乐中，直到音响的声音愈来愈小，酒吧里关了闪光灯，才流连不舍的回到现实中。
    落日那般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方才霓虹少年说的酒吧，这是岚色酒吧里的午夜专场，也是主唱主唱替换的时间。
    洛少择离开喧嚣第一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婀娜的身段，更不是华丽的面容，而是欧曼文满脸的忧愁。他利索将吉他搁在后台，向发呆的欧曼文小跑过去。
    “你发什么呆呢。”洛少择捏捏他的脸颊。
    欧曼文一带头，视线还没来得及定好，全场的灯瞬间熄了。
    只听某人粗嗓门的大喝：“英俊的男士们，女士们……”
    “我们快走！”洛少择凭感觉摸索，一把裹住欧曼文的肩膀，紧贴他耳畔说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点！”
    说罢，揽住欧曼文凭着映像利索向外走，逃也似地离开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