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虎啸于林】五十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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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给老子站住!他妈的,给我追啊!追到了给我狠狠地……狠狠地……揍!”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一手扶着墙,一手撩着袍子下摆,擦了把额头的汗,气喘的像破风箱一样。
打手们得令,呼啦啦从他身边跑过,追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本来就差一点要追到了,谁知那个大的一把抱起小的,运气轻功,几个起落就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窜入一片七拐八绕的巷弄里不见了踪影。
小孩抱着大人的脖子,感受着轻功带给他的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小脸上满是兴奋。
“师父,你甩掉他们了,好棒!”
大的那个终于停下,放下小孩子,猛地咳了几声。他的身体大概以前受过什么伤,每次提气施展轻功都只能一盏茶功夫,时间长了就后继无力,胸口发闷,经脉发疼。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他不轻易施展,这是最后用来保命的。
小孩见他捂着胸口咳嗽,脸上的笑意立刻收了起来,担心地踮着脚替他拍背。
“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老毛病,歇一会儿就好。”大人摇摇头,只见他满脸胡渣不说,披散的长发遮住他半张脸,看起来脏兮兮的。突然想起什么,他转头对小孩道,“东西呢,没弄丢吧。”
小孩拍拍鼓鼓囊囊的胸口,咧开嘴,露出豁了门牙的牙齿,笑着道,“在呢,师父放心。”
“嗯。”大人这才放心,这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那个痴肥的富商那里“赢”来的,要是弄丢了,白费功夫不说,他和小徒儿两人又要喝西北风去了。现在可以当了这东西换钱去买吃的,一想到可以吃上热腾腾的一餐,觉得肚子也有点饿了。他牵起小孩的手,“走,把东西卖了,买好吃的去。”
“哦~~好。”
这一大一小正是陆林和他捡来的小孩。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小孩子终于开口说话,也让陆林松了口气,好歹不是哑巴,相伴着还能说说话。这孩子虽然才五岁,但是聪明伶俐,手脚勤快,两人相处也不知谁照顾谁更多一些。
陆林问他名字,小孩只知道自己姓刘,因为在家排行第二,平时爹娘就二狗子、小二子地混叫,也没个正经名字。陆林绞尽脑汁想给小孩起个名字,“我是单名,便也给你起个单名吧……”陆林寻思半晌,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的名气也是乔虎给起的,顿时有些黯然,心烦意乱之际,不知怎么想起不知何时看过的一句话,“心有所忆谓之意……”
小孩听不懂,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名字能起那么长么?”
陆林回神,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道,“不是,就叫你刘意吧。意是心愿、愿望的意思,愿你今后所有心愿皆能成真。”
小孩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是有了个正经名字还是很开心,轻轻地念着自己的名字,突然就小脸红红地看着陆林,羞涩道,“谢谢。”
陆林看着小孩纯真的小脸蛋,心中暖暖的。
后来,刘意不知哪次在茶楼窗外偷听说书,回来想要认陆林为义父。
当小孩吞吞吐吐地叫出那声“干爹”时,陆林悚然变色,大喝一声“不许叫我干爹!”
刘意被吓得小脸惨白,眼眶里含了泪水,一声不吭地走开去生火做饭了。
陆林看着刘意拿竹筒吹火,小小的脊背弯着,透过薄薄的布衣都能看清一节节脊椎,心里顿时愧疚万分。刚才自己是怎么了,魔怔了么,干嘛凶小孩子。
两人端着豁口的粗瓷饭碗相对吃饭的时候,陆林主动夹了一块菜给刘意,“多吃点,小孩子长身体呢。”刘意默默吃着,眼眶又红了。陆林咳了两声,道,“刚才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大声。那个,你父母虽不知在何方,但应该尚在人间。你只认我做师父可好?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叫我师父便如叫父亲一般了。”
陆林听了这话才转忧为喜,点点头,哽咽着叫了一声“师父”,只是眼眶里的泪再含不住,掉了出来。
从此师徒俩相依为命,日子虽苦,倒也不至于寂寞。
为了不让刘意忍冻挨饿,陆林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因为乔虎到处找他,让他不能洗刷干净正经找份养家糊口的活计,便带着刘意东奔西走,颠沛流离。一路上偷过东西,入过赌坊,扮过神棍,除了几次差点被人逮到,倒也有惊无险地过了好些年。
时光苒然,小小的刘意已长成少年。陆林则还是那副模样,像个落魄乞丐,只是近些年染上了爱喝酒的毛病,让刘意头疼不已。
陆林总说,“哎呀,老了老了,这人一老就总想起过去,一想起过去就想借酒浇愁……”
当然,这都是醉话,陆林清醒的时候是从不提过去的。
至于师父到底有多老,刘意也搞不清,似乎从他见到陆林的第一眼,师父就是那副样子,没有变过,只从没有白发这一点上推断,应该……不会太老吧……至多……嗯……四十几岁……
直到——
师徒两被莫名其妙抓住,师父被那个一身煞气的人吃干抹净,啊不是,是洗干抹净出现在他面前,看着师父那张仍如少年一般的娃娃脸,刘意这才惊觉,自己一直把师父想老了呢!
***
陆林见到乔虎时犹如见了鬼一般。
乔虎将好不容易洗刷干净的陆林扔到床榻上,看着陆林一脸愤怒害怕,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被一股无名的怒气替代。
“我就这么可怕!让你不惜搞成那副鬼样,东躲西藏十年!”
陆林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你居然真的没有死……”
他没注意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这简直就像在乔虎的怒火上又浇了一勺油,所以乔虎的理智瞬间就给烧没了,直接用行动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乔虎死死按住陆林的时候是真的很想就那么直闯进去,可听到陆林呼痛,又不由得克制起来。
乔虎虽隐忍不发,可陆林哪里明白他的苦心,只觉得自己快被从中劈开了。可他不想示弱,痛叫一声之后,就咬着牙白着脸硬挨,只有那冷汗止不住地一层层冒出来,在他背上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突然陆林颤抖了一下,乔虎竟沿着他的脊柱自下往上一路舔了过去,最后在脖跟处重重吮了一下。
他不知道虽然隔了十年,但是这十年来乔虎每每于午夜梦回想起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当初情事之间的亲密,哪里能令对方脸红,哪里能令对方止不住颤抖,哪里能令对方控制不住叫出声,这些都深深印在脑海里。
此时这些手段又一样样用到陆林身上,叫陆林渐渐忘了先前的疼痛,反而无法抑制地沉溺其中。
在濒临爆发之时,陆林被乔虎一把攥住,后者恶质地不给个痛快,只是恶狠狠地问道,“还想我死吗?我死了谁让你快活,嗯?”
陆林话都说不连贯,哆哆嗦嗦地摇头,“不……不想……嗯……”
陆林一边担心着被他连累的刘意,一边被乔虎这样那样的从外到里吃了个干净。他内心煎熬,唾弃着一边憎恶着乔虎一边沉溺在乔虎所编织的极致快活中的自己。
他越发想从乔虎身边逃开,似乎只有逃离乔虎,自己才不用忍受这种自相矛盾。
***
如果说发现陆林再一次逃跑乔虎觉得肺都要气炸了的话,那么当看到陆林被一剑刺穿,气绝当场时,乔虎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一起停止了跳动。
要不是苏鹰出现带走他,乔虎只想当场追到黄泉去。在黄泉路上问一问陆林,他到底有没有心,为什么不管自己怎么做,做什么都只能让他觉得害怕,想要逃离吗?
苏鹰又一次在寻青门的后山找到乔虎。
乔虎静静地坐在那只叫门主的小狗的墓前,整个人也如一座石碑一般。
苏鹰曾问过乔虎,要不要替陆林立个衣冠冢,乔虎淡淡道,不用了。
苏鹰也以为然,不需要立冢,乔虎在自己的心里已竖了一座沉甸甸的墓碑。那墓碑下压的不仅有陆林,还有乔虎无疾而终的爱情。
***
陆林再一次浪迹江湖,没有了到处悬赏的寻人启事,他知道这次是彻底摆脱乔虎了。
本该松一口气,可那口气还未完全呼出去,倒堵在了心口,隐隐作痛。
陆林喝了一口酒,都是错觉,错觉罢了……
摇摇摆摆地走在街上,周围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又是一年七夕佳节。
陆林醉眼迷离地看着这彩灯高悬的景象,捂了捂胸口,明明醉了,为何错觉还在。
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走过,不小心撞到一人。
陆林道了声对不起,对方却轻轻“咦”了一声,还道出了他名字。
“陆林?”
陆林眯着眼,确定不认识面前这位用素锦蒙着双目的人。
最奇怪的是,这人明明遮着双目,如何知道他就是陆林?
那人身边的人也是一脸疑惑,“倾筠,你认识这个凡人?”
倾筠莲瓣一般的双唇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浅笑,“曾有过一面之缘。掐指算来,距上次那一面已有十年之久了呢。”
陆林听得如坠云雾,“我曾经见过你?为何我一点也不记得?”这名叫倾筠的人虽蒙着双目,可从露出的部分仍能一窥那姣好的面容,明明应该是个叫人过目难忘的美人,他没道理见过却不记得。
倾筠也不解释,只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酒壶,“没想到你也会贪这杯中物。我这里有一壶解忧,望能令你一醉解千愁。”说着直直递到陆林面前,仿佛他的双目透过素锦仍能视物。
陆林迟疑着接过那壶酒,壶身上雕刻着精美的并蒂莲花,一红一白,缠绕而生,看得陆林不禁晃神。
待再抬头,人群中已不见了刚才那两人的身影。
虽然这人出现的蹊跷,这壶酒也来得莫名,可陆林就是不受控制地打开壶塞,灌了一口。
霎时间,前尘旧梦、种种悲欢如呼啸的浪潮一般席卷了陆林。
被遗忘的一幕幕此刻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脑海。
“干爹,好厉害啊!”
“干爹,我最喜欢你了!”
“干爹,就算你是妖怪也没关系,小六爱你。”
……
自年少崇拜到渴慕到爱恋,他自始至终爱着那个叫乔虎的强大虎妖。
那又是什么叫他渐失初心,对乔虎只剩下怀疑厌惧?
陆林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满面泪痕,是他伤害了最爱他的人,是他亲手断送了自己的爱……
“乔虎……乔虎——”
***
乔虎突然抬起头,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怎么了?”苏鹰看向好友。
“没什么……”乔虎摇摇头,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居然听到陆林在叫他,这怎么可能。他重新看向画着镇妖塔的羊皮纸,手指着镇妖塔某处,“我觉得我们可以从此处突破……”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各自休息了。
几日后两人便准备出发前往镇妖塔。
这日正是要出发的日子,乔虎早早就醒了,在房内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陆林跟他一起生活过的痕迹随处可见。陆林小时穿过的衣服,他亲手给陆林做的小弓,外出回来时买的面人,陆林当时珍而重之地插在窗棂上,说这样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
这次去镇妖塔是九死一生,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见到……乔虎选来选去,捡了个布老虎塞在怀里,这虽然是刘嫂替陆林做的,但是陆林小时候最爱抱着这个布老虎睡觉,上面满满的都是陆林的气味。
走出房门时,苏鹰已在房外等着他。
乔虎见苏鹰双手空空,低叹一声,这家伙也是孑然一身,似乎苏青不在,哪里都不再能称之为家了。
“走吧。”
就在快走出院门时,一个属下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门主,门主!”
乔虎皱眉,“什么事这么惊慌。”可别出了什么事叫他走不成。
那属下脸上的表情似惊似喜,结结巴巴道,“回来了……少,少门主他回来了!”
“什么?”乔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敢置信,“什么少门主,你说清楚。”
“就是……”
属下还待解释,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乔虎……”陆林站在院门口,双目通红,“我回来了。”
乔虎整个儿都傻了,嘴巴张了张,却觉得喉咙口堵得厉害,发不出声音来。
苏鹰看看乔虎,再看看陆林,微微一笑,自己走了。看来,这趟镇妖塔之行,只能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