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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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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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公共汽车上,就看到前方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小芸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远门,本来心里还有一丝兴奋和期待,可看到那形形色色的、背着大包小包甚至打着背包的南下大军时,她那残留的兴奋啊、期待啊早抛诸脑后。现在她担心的,也是所有人担心的是,能不能挤上车。
姨妈牵着梅表妹的手,小芸紧紧地跟随其后,全神贯注。因为人实在太多了,稍不留神就可能走散。车站是简陋的、陈旧的,艰难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潮里,小芸看到的人们的脸上流露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兴奋,期待,担心;而且每个人的衣着打扮也差不多--灰的,黑的,可以想见大家的目的、梦想也是一样的--南下,去广州,打工,挣大钱,然后回家娶媳妇、生孩子。
好不容易等到火车靠了站。从站台上望去,车厢里同样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火车一停稳,早已等侯多时的人们蜂涌而上,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向前涌,向前挤。男人劲大,扛着行李、背包冲锋在前;女人们则是见缝插针,哪有一点点空隙也别想逃过她们的眼睛。这中间还有人带着孩子,小孩被挤得哇哇直哭,可是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他们了。痛一点算什么,挤一点怕什么,只要上了车,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到了广州,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点挤,这点痛,只当是以后的美好生活的预支吧。
短短五分钟,本就拥挤的车厢里又挤进了数百人。整趟列车的每一节车厢都是人。大家前胸贴后背,象田里的麦杆一样直直地立着,想变换一下姿式都有些困难,整个拥挤的程度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正值八月盛夏,气温本来就高,加上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车厢内的温度绝对超过四十度。车窗是开着的,头顶的风扇是开着的,却丝毫不起作用似的。人们脸上热得红通通的,头发是湿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
此时每个人心头的愿望就是火车能够赶快开动。一旦开动,外面的风吹进来,就能吹去些许暑热,也能吹散车厢内那混浊难闻的气息了。
在无比难熬的等待中,列车终于启动了。
当外界的自然风从每一个开着的窗口吹入时,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欢悦的情绪。是风,是那吹入的风带来了这种欢悦。象放下了重担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虽然那风也带着相当的温度,却因它象精灵般自由自在地穿梭于人群当中,拂散了空气的燥热,也拂去了人们心头的燥热,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对它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把风当成精灵一样来形容、来比喻的人,恐怕满车厢里,只有小芸一个人吧。
此时,小芸和姨妈、梅表妹一起,被紧紧地挤在一节车厢的中部,前面是黑压压的人头,后面也是黑压压的人头。脚站得要抽筋了,腰站得硬了,想动弹一下都很费劲很费劲。姨妈满脸都是汗,几根头发粘在脸上,神色疲惫。梅表妹皱着眉头,一手抓着母亲,一手抓着装了衣服的包裹。小芸站在她们身后。
窗外的景色飞一般地向后退,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感觉是那样的漫长。
车厢里有人在说话,但大多数的人选择沉默。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那飞闪而过的树木及房屋在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他们,离广州越来越近了。
因为实在太挤,想上厕所都异常艰难。短短的几步路却隔着人山人海,大家能憋的尽量憋着,实在憋不住的硬着头皮挤过人群,厕所的气味特别难闻,可周边照样站着密密的人。仿佛只要上了车,即使是站在厕所边,也是一种幸福似的。
就这样一动不动,在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也不能上厕所的情况下,列车运行了八个钟头,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终点站--广州车站。
“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州车站到了,请各位旅客做好下车前的准备,终点站--广州车站到了。”沉寂了一路的列车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播着这段话。早已按捺多时的人群骚动起来,人声渐渐鼎沸起来,象一锅开了的粥。
车厢还是那节车厢,但隔着一层玻璃,已经是另一个天地了。
站台的路灯黄黄的,但亮亮的。它一眨不眨地,望着极度疲惫的人们从车门处涌出,他们呼喊着,叫骂着,拖拉着,牵抱着,涌向出站口。没有人会想到抬头看一眼静立的路灯。它依旧静立着,默不做声,却用自己的光照着渐黑的路,同时温暖着刚刚到达异乡的小芸的心。
当所有的人都急着奔向出站口时,小芸却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着这毫不起眼的路灯,向它行了一个注目礼。路灯静默着,却将小芸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那份多情与不舍,就象临行前立在房门前的大正的眼神一样。
当小芸拎着简单的行李,跟在母亲身后,从大正房门前经过时,大正刚好从房里走出来。四目相对,相望无语,小芸的眼圈红了,她的脚步缓慢又缓慢,几乎要停下来了。大正紧紧地闭着嘴,目不转睛地望着小芸,眼里的柔情与不舍,几乎要将她融化。但他只静静地望着,既没有出声招呼,也没有跟去送行。因为前一天,小芸和他告别时已经约好了,不说再见,不流眼泪,不送行,这是他们之间的约法三章。虽然这段时间小芸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但他们并没有正式公开恋情,何况小芸爸对大正一直是那个态度,大正还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