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望着嘻笑成一团的父子俩，思绪却飘到了遥远的十年前。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小芸十八岁，刚好高中毕业。
    小芸没有考上大学，她的成绩中上等，对考上大学还是有五成把握的。偏偏进考场时心里过度紧张，临场发挥不好，揭榜的时候，她名落孙山。得知这一消息，她差点崩溃了。
    自小小芸的成绩就很好，家里一直指望她能成为家中的第一个大学生，因为从小就被这种思想灌输着，她一直非常努力地学习。她家的家境并不好，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母亲在家操持家务，都是老实本份的人，父亲几次被提拔当车间主任，都是因为文化程度低泡汤了。看到父亲那痛苦的表情，小芸更加觉得责任重大，考大学成了她学习唯一的动力。
    但是，世事难料，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小芸的落榜，对小芸及她的家人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那一天，小芸没呆在家，她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来到小河边，在那块熟悉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这是几年前小芸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地方，靠着河，有一块平坦的石块，可以很舒服地坐着，甚至躺着。小芸每天早上，都要到这来，有时背课文，有时读英语，有时什么也不做，就来坐坐。对着小河，看着河水哗哗地流过，小芸的心思会飘得很远，很远。
    此刻，同样的地方，小芸的心情却是极度沮丧的。她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父亲的眼睛，不敢面对母亲的叹息，还有厂里那些大叔大婶们，她怕看到别人眼里那种嘲笑的目光。心高气傲的她，几时受过这样的打击？
    小芸的肚子发出了响声，她饿了。中午没吃饭，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但她忍着，她想天黑后再回家，也许夜幕会掩饰很多东西的。
    从远处走来一个人，是个小伙子，一米七五的个头，微黑的脸，小小的眼睛透出的却是明亮的眼神，他在河边搜索着，终于看见了正呆坐着的小芸，于是加快脚步，来到了小芸身边。
    “小芸，你在这，叫我好找啊！”
    “大正哥。”小芸见到来人，低低地叫了声。大正在小芸的身边坐下来，关切地问：“你在这多久了？你家里的人到处找你呢，你爸你妈急得不得了，你却跑到这来躲着。”
    小芸没做声，呆呆地望着脚边的小河，河水依旧静静地缓缓地向前流着。
    “小芸，没关系的，上大学是很重要，可是上不了大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知道多少没上过大学的人都干成了大事，而多少上过大学的人最后可能一事无成。上大学不是人生成功的唯一标准啊。况且，毕竟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跨入大学的门槛。”大正苦口婆心地说着，可小芸依旧沉默着。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但是自己心理上的那一关，却怎么也过不去。这一梦想在她心里存放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成了她生活的支柱。如今，支柱倒塌，梦想破灭，她觉得整个人生都已经灰暗了。
    大正还在劝说着，小芸依旧沉默着。
    慢慢地，大正也不说话了，他与小芸并肩坐着，一起静默地望着河水。
    良久，小芸才猛然惊觉这种安静，她侧过脸，看着大正。大正此时也恰巧侧过脸，四目相对，大正的眼里明显闪过一道光，这道光象一缕和煦的阳光，照暖了小芸冰冷孤独的心。
    小芸又一次低下头，不过这一次，脸上微微有了红晕。
    “小芸。”大正的声音低低的，却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怯怯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小芸的手。
    小芸的身子一颤，更低地垂下了头，脸上的红晕更深，却没有将手抽出来。
    见小芸没有反对，大正更紧地握住了小芸的手，微黑的脸竟然涨成了猪肝色，他柔声对小芸道：“小芸，你知道吗？我等你好久了，而且我有一点私心，我希望你考上大学，又害怕你考上大学，我好矛盾的。你明白我的心吗？”
    “大正哥。”小芸抬起头，羞怯地望了一眼大正，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小芸，你知道吗，每次看见你，我都要控制自己，免得一不小心就让你看出我的心思，我怕影响你的学习。但是这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它憋在我心里那么久，我都快憋不住了。”
    小芸感到被拽住的手湿湿的，那是大正手心里的汗。
    小芸何尝不知道大正的心思。
    大正今年二十二岁，是一家桥梁建筑公司的司机，因公司业务范围广，几乎全省都跑遍了。这次小芸所在的地区修国道，公司很幸运地接到了这单大业务，一做就是二年。半年前，路修到了小芸家门口，施工的车辆和人员自然也跟着到了这，租下了小芸她们家所在的那一栋平房的另外几间，那是单位的房。大正恰巧也是其中之一。
    住到这不久，大正就看中了小芸。因为小芸长得高挑，面容姣好，且从不和他们乱搭腔。到处跑的司机嘴都很油的，不几天就争着喊小芸的妈做岳母娘，自然有时候玩笑就开到了小芸的头上。每到此时，小芸都是默默走开。大正口里没有喊小芸的妈妈做岳母娘，心里却早已把小芸妈当成了岳母娘，一来因为小芸妈的善良大方，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对小芸有了莫名的好感。
    既然住在隔壁，有时难免碰个正着。头两次是偶然的，后来大正就故意制造了许许多多的“偶然”。刚开始小芸也没在意，但是次数多了，小芸心里就明白了。虽说没有想过要谈恋爱，但有小伙子对自己示好，小芸不是傻子，还是能够感受到的。